烈日炙烤,万物喑哑,连蝉鸣都听不见。隐隐望去大地仿佛都在蒸腾着,虚化中喧嚣着某种焦躁的欲望。湑州城里却一派清凉,就像过滤掉了阳光一样。大家都在讨论着什么,这时有人高喊一声,气氛突然热烈起来,人潮开始涌向一座考究的院落,悬匾上书:婆娑馆。
三声清脆的鸣锣之后,一位玲珑曲致、身量修长的姑娘从帘后跃然高台之上。荷花缎袖半遮面,开襟的云纱被风吹起,眼波流转,带雾含烟,直叫台下的人们看痴了去。
高台之上又多了两三个遒壮的青年并若干已经扮上的俳优,一场边演边唱、连说带唱的好戏开始了。
正中的上等厅房,一华服公子欠身为他的宾客布酒,“陆兄,我湑州的美人比之京都何如啊?”宾客端起酒杯,闻它一闻,但笑不语,视线胶着台上的那抹丽色,“怕是没有这样的倾城之色,不虚此行矣。”“婆娑馆的女子皆鲜妍貌美,不分上下。倒是近日里新来的这位旦朱姑娘尤其出色,无论身段、唱腔、念白都是极好的。陆兄若是有意,我便去安排安排。”台上半遮面的正是旦朱,此刻已然看清全脸,真真是玉质清姿,人间难寻。宾客稍稍点了点头,华服公子吩咐左右,立刻有人出了厅房。一息未到,却见有人回转,婆娑馆主堆着一脸笑迎上前,“府公,真是不赶巧,临香阁的一位公子刚刚定了旦朱,包银我们也收了,怕是中间有点难转寰,大人要不您……?”“馆主,你是要我的面子还是旁的?你且去跟他说,旦朱是我留下了。”馆主讪讪地退了下去,不到半刻,又溜回来,脸色灰败,“隔壁公子说没有这样的道理,把我给推了出来,这…这…该如…”话没说完,刚才还立定神闲的宾客唰的一下站起来,踹开大门,大步踏至临香阁前,又是一脚,腾的一声,吓了我一大跳,看戏正在兴头之上,我很是不满地抬起头,一个锦衣长身,脸带色的男子挡住了我的视线。
临香阁里坐着的正恰好就是本仙我,我下界已逾十日,为了方便本仙的探查,我作了男子装扮。这几天坊市转悠了个遍,好吃好喝好山好水,乐不思公。今日被人群挤进了这婆什么馆,出口处又被挤的水泄不通,索性好好玩一下。谁知我正嚼着送的花生米,一小花生米粒卡在了我的后槽牙。张着嘴我正奋力地用指甲抠着,冷不丁这小子踹门而入。
现在的情景是这样的:我盯着他,他盯着我,我抠着牙,表情非常猥琐,他的脸色比刚才更阴郁,明显顿了一顿,“方才是你请了台上那位姑娘?”语气十分傲慢,他踹门的行径已让我十分恼火,眼下又是这种倨傲的态度,欺负到神仙头上来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何干?”我潇洒地扔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哼哼…”那人冷笑了几声,说道:“台上的人我要了,你,让开!”原来遇上个泼皮登徒子,“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公子”,他神色一凛,“我不懂什么先来后到,我这里只有要与不要,我现在要你滚!”果然不能跟无赖讲道理。欺负到你奶奶我头上,“这么巧我也不懂滚是什么意思,麻烦你示范一次给我看看。”“啪”我的桌子震了两震,“你…”,嘎嘣,我又丢了两粒花生米在嘴里,死死地盯住他,长的倒是俊朗神清,有棱有角,这幅德性却令人扫兴,真是晦气。
外面又进来了一位公子,看起来也是不好相与的,馆主看着我们都快哭了。百戏行当顾客为上,两边都不好拂了面,平日里这种状况还好解决,今天两方好像都不能得罪。估计他摸不透本仙的身份,多年的经验让他对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适才进来的那位公子皱了皱眉,与那泼皮登徒子耳语了一番,似在劝说着什么。然后转过头来对立在一旁的馆主说:“这样吧馆主,我付双倍的价钱请旦朱姑娘,麻烦你把不相关人士请出去。”拿钱砸是吧,本仙待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们的礼仪。“我付……”,话还没说完,另外一边抢白道:“当然,这位公子的损失我们也负责”,死泼皮登徒子冷冷地看着一切,我气煞。负责什么,负你个土拨鼠。“馆主”我叫住旁边一脸扭曲的人,“有人人傻钱多愿意这样花我们也是没法子,人旦朱姑娘可不见得这么没眼光。”沉默了一阵的泼皮登徒子听完了之后不怒反笑,眼中忽然起了一丝玩味,“如你所愿,本公子倒要看看那旦朱会选谁。”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个眼神我可以解读为:我记住你了,你就作吧,看我以后玩儿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