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汉军的帅帐设立在忻州东北一个叫播明的小镇上,此地背靠滹沱河,夹在忻州和定襄两城之间,地势险要,道路通达,不虞补给,不患水源,向前,距准葛尔忻州防线不过五十里,骑兵半日就可赶到,向后,则拥有一个宽阔的河道码头,尽可以迅速的转运和囤积物资,而且更令人满意的是,若是战况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发展,多为步兵和炮兵、行动缓慢的中军大队向西可转入忻口官道,在平坦的道路上追击敌军,而向东则就利用滹沱河水道转移到牧马河,沿着太原道平行机动,可以说东西南北一概便利,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甚至还可以坐船迅速撤退。所以当林风下达进军的命令之后,近卫军参谋本部便立即选定此地为汉军战场大本营。
自从大军进入山西之后,汉军的数支主力部队逐渐展开,其中赵广元的骑一军自乌牛山开始就脱离了大队,最先与先锋部队第五军赵良栋汇合,尔后又因为乘船南下的关系,马英的骑兵第六军由陆路行军,沿着先头部队的老路从代州至原平,再从原平至忻口,再至忻口至忻州,一路上对周围的地主乡勇、新附军甚至绿林土匪等隐患反复清剿,担负着拱卫中军的任务,所以林风真正一直掌握在身边的主力部队,只有瑞克的近卫步兵第一军和赵应奎的近卫骑兵第二军以及先头部队丢下的炮兵部队和文职机关。
出于巩固粮道的需要,随着汉军主力部队的深入,随军前进的民兵和民夫队伍不断被摊薄,准葛尔的骑兵部队拥有强大的机动力,林风为了防备他们的截断自己的物资补给,沿途大肆征发山西民夫,沿着大同至忻州的官道大肆修筑碉堡和烽火台,随军前进的民兵部队大部分被命令进驻新近攻占的城市,巩固占领区,而剩下的则充当监军的角色,与那些投降归附的汉奸部队以及地方乡勇进驻官道两旁的烽火台和碉堡,为大军卫戍后方。
故此,现在的播明小镇早已非同往昔,原本世世代代生长与此的本地居民早已被林风的中军部队请出,远远驱赶到定襄城去安置,围绕着这个小小的城镇,数万大军团团拱卫,驻成了一个庞大的军营,滹沱河上数百只河船昼夜不停的来来往往,为大军输送粮秣辎重,在前线隆隆炮声的提醒下,原本因为长途行军有些松散的军纪亦整肃严谨,不分白天和黑夜,由宪兵队组成的巡逻队不停的往来巡视,监督着这数万军人的言行举止。
赵良栋和赵广元是最后赶到中军帅营的将领,当然,这里绝对不是他们有意怠慢汉王的命令,只是当汉王的传令兵赶到前线的时候,他们两人在卫兵的保护下,悄悄的潜到敌军近处观察防御工事,所以尽管他们接到通知后立即出发,也还是迟到了一会。
幸运的是,军议似乎并没有开始,两人一进帅营行辕就看到了瑞克和马英,因为都是林风自福建临济县带出的老部下,赵广元和瑞克混得很熟,所以刚刚一跨进行辕,他一边在李尔苟那里画卯,一边大声的和瑞克开玩笑,“老毛子,你****的跟在主公身边倒也清闲,不像老子,******腿杆子都跑断!”他画完卯后,随手把毛笔仍给赵良栋,向瑞克介绍道,“这小子就是赵良栋——诺,在乌牛山看到了吧?现在山西人管这混蛋叫‘混世魔王’,天杀星转世哪!”
瑞克摘下军帽,朝赵良栋优雅的稍稍躬身,微笑颔首道,“我就是‘老毛子’瑞克,赵将军您好!”
赵良栋急忙拱手道,“见过羽林将军,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这句话倒也不全是客气,现在的瑞克在中国绝对是大名鼎鼎,当然,这里也并非是因为他战功赫赫勇名远扬,是因为他的种族和身份。瑞克?拉歇尔作为一
个欧洲人,能在异国他乡混到如此高官,这不仅仅是在中国,就算是在人类历史上也是极为少见的,他现在在汉军之中挂中将军衔,司职汉王府安全保卫,虽然明面上的官职仅仅只是近卫第一军军长,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他就是大汉帝国的首都卫戍司令长官,可与清廷昔年的九门提督相提并论,真真确确是不折不扣的重臣要臣,在许多时候,瑞克夹杂大汉******一众官员中出席公众场合,他远超众人的身形、金光闪闪的头发以及奇形怪状的容貌,更是非常之引人注目,现在随着林汉军事集团的急剧膨胀,汉军之中一众大将的名声早已天下皆知,而瑞克又是如此特别,却又如何不被大江南北来回传诵?
“呵呵,赵良栋将军,请容许我来为您介绍一下,”瑞克朝赵良栋笑了笑,微微侧过身去,指着马英和赵应奎等人道,“这位是奴尔干的马英将军,这位则是新近组建的近卫骑兵第二军权军长赵应奎上校!”
“幸会、幸会,在下大同赵良栋,见过二位!”赵良栋不太会和同僚打交道,这时憨憨一笑,局促的道。自从他驻防大同之后就很少去北京,所以汉军之中很多将领都不大认识,而马英等人远驻奴尔干,天南地北的,见上一面的确不太容易。
“扯淡,厮杀汉子,还拽什么斯文?”马英随意的拱了拱手,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在赵良栋肩上重重一拍,“我去过代州,你小子不错,打仗有一套!”
赵良栋苦笑无言,那边赵应奎笑道,“卑职见过赵将军!”他手臂因负伤残疾,因而见人很少抱拳行礼,所以只是躬了躬身子。
“赵将军,这次你在晋西北干得很漂亮,大败鞑靼人的西路军,陛下很欣赏您,看来您肩上要多一颗星星了!”瑞克微笑道,话题一转,“现在前线的情况如何?这次陛下拒绝了和谈,我听说鞑靼人的首领非常生气,看来您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赵良栋微微躬身,抱拳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才来的时候,探子又报说鞑子把太原的围撤了,在忻州方向又增了兵,而且葛尔丹的汗帐也从阳曲迁到了西凌井,离忻州又近了几十里,据卑职推测,现在忻州一线的鞑子兵尽有四万多人,而且深沟高壑,背依坚城以拒我军,所以形势不容乐观!”
“不见得啊不见得!”马英连连摇头,“我说老赵啊,看你也是打老了仗的人,咋连这个也不知道呢?——蒙古鞑子可是以骑兵为主的嘛,现在居然被咱们吓得进了城,可见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他笑嘻嘻的举起手掌,虚空做势狠狠地朝胸前一合,“他们守城能守得过咱们汉军?主公这边可是有几百门大炮,到时候一齐推上去猛轰,他娘的就像灌蚂蚁窝一样,给这帮孙子来个连锅端!”
赵良栋呆呆的看着他,几乎有点不能置信,马英在汉军之中战功赫赫,是汉王麾下有数的大将,他久有闻名,怎么今天一见,看上去居然像个莽夫?
见众人无语,马英得意洋洋,轻轻撞了撞瑞克,朝赵广元挤着眼睛道,“我说老毛子,听说你耍大炮是行家,我看这仗你就包了吧,咱们同僚一场,也不能不讲义气,兄弟我跟你打包票,这个功劳铁定没人跟您抢,谁要争功老子就跟他急!”
赵良栋这才知道他实在开玩笑,不禁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同僚风趣,毫无拘谨矜持之气,与清军制度大异,心下涌起一股温暖之意。
瑞克朝马英连连摆手,“我不跟你说,你是马贼,我是海盗,咱们两个尿不到一个壶里,这种好事您还是自个儿留着罢!”与刚才和赵良栋说话大为不同,这回却是一口的京片子,流利非常。
马英哈哈大笑,正要打趣,忽然李二苟走了出来,朝帐外等候的一众将军道,“主公有命,请诸位将军进来!”
众人当即停止嘻笑,依照军衔鱼贯而进,这时林风早已据座在上,大堂之内巨烛燃烧,卫护的武士顶盔贯甲手按腰刀,人人垂眉敛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气氛庄严肃杀,令人心中惕惕。
“寇北中郎将赵良栋?”林风随手翻阅着一份军报,随口问道。
“在!”赵良栋急忙应声出列,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寇北中郎将赵良栋,拜见主公!——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起来,”林风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放下军报,起身走了下来,将赵良栋挽起,笑道,“老赵,你跟谁学得这么斯文?”
“不敢、不敢!军中自有尊卑上下,主公德深福重,天下仰望,良栋岂敢放肆?”赵良栋躬身道。
“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林风伸出手来,慢慢的将赵良栋的军衔解下,口中笑道,“那时候咱们一进天津,你****的就给老子了个下马威,胆子比牛大,现在可怎么官越当越大,胆子越来越小呢?”
“良栋行事鲁莽,幸得主公雅量海涵,宽以待人,而今岂敢重蹈覆辙?”虽然林风语言温和,但赵良栋仿佛更加拘谨,黝黑的脸上胀得通红。
“全是放屁!”林风一哂,随手一招,一名侍卫捧着托盘走上前来,林风拿起中将军衔的金色肩牌,别在赵良栋肩膀上,“老赵,你要记得,你是军人,若要荣华富贵,那就要在战场上杀敌建功,拍老子马屁的家伙成千上万,不差你小子这一个,”他别好肩牌,重重的拍了拍赵良栋的肩膀,笑道,“难道你觉得我是昏庸之主么?硬要逼着忠勇大将阿谀奉承、口是心非?”
“主公!……”赵良栋偷偷一瞥,看了看肩上的军衔,动容道,“……谢……谢主公厚赐!”
“什么厚赐?你凭自身一军之力,击败准葛尔东路大军,连吞代州、保德,为我后续大军开山铺路,这么大的功劳,本王岂能不赏?”林风拍着他的肩膀,转头四顾,对身畔一众官员将领微微一笑,“步兵第五军军长赵良栋连克强敌,忠勇报国,孤决意迁为陆军中将——诸位爱卿,谁有异议?”
“主公英明!……”
林风松开赵良栋,转身回到上首,“老赵,从今日起,第五军与马英等人一样,增编一个旅,为我大汉军队的中坚主力!”
感受着身边惊异、羡慕、嫉妒的目光,赵良栋一时之间只感觉激动万分,数年之内他以降将之身,一直小心翼翼的夹紧了尾巴做人,今日终于扬眉吐气,当真是畅快无比,当即再次拜倒,大声道,“末将遵令——谢主公栽培!”
未等赵良栋归列,汪士荣径自走了出来,笑嘻嘻地朝赵良栋拱手道,“恭喜赵将军!”言罢转过身来,对林风道,“启禀主公,卑职适才又接到前线细作传讯,我军招降于成龙的已然成功,然据细作言,太原城如今断粮一旬有余矣,守军虚弱已极,实无力配合我大汉夹击葛尔丹,请主公明察!”
“哦?知道了!”林风点了点头,“现在葛尔丹情形如何?”
“回禀主公,前日葛尔丹汗帐已从阳曲转移至西凌井,太原城周围只剩寥寥两、三千疑兵,现在主力尽数聚于忻州……”汪士荣稍稍皱眉,默默的算了算,“总兵力约摸四万七千余人!”
“具体点,是哪几支部队,”林风朝一边的将领昂起下巴,示意道,“讲给大伙听听。”
“是,”汪士荣躬身道,转过身来,面对着一众同僚,“诸位大人,准葛尔此次劫掠山西,一共有三路大军,东路军约一万五千人马,为回回兵和喀尔喀兵组成,主将八刺,不过现已为我军击败,数千残兵士气低落,暂可不虑;西路军约一万两千出头,为土尔扈特部和伊克昭部联军,主将叫作孛日铁赤那……”说道这里,他笑了笑,解释道,“孛日铁赤那在蒙古语里就是‘苍狼’的意思,意喻狡猾勇猛,这一路军因为攻略陕西的关系,距我军路途太远,细作往来极为不便,故我军所获的情报非常有限,只知道此一路军的大概情形,据细作探报称,自我大军进入山西之后,葛尔丹即飞马急召此一路军回援,但眼下咱们却不知道这支敌军现在在哪里,所以还请诸位大人务必警惕其突然奔袭!”
“而现在据有忻州,与我军正面对峙的,就是准葛尔的主力中路军,这一路军全由准葛尔人组成,向来就是葛尔丹的看家部队,自葛尔丹崛起漠西之后,便仿效昔日之成吉思汗成立‘薛怯军’,抽调漠西蒙古各部落的精锐勇士入伍,装备坚甲快刀,设火炮队、火枪队以为扈从掩护,每一兵配战马三匹,供给远超其他部队,故士卒冲阵勇猛,不惧矢石,战力极为彪悍,”汪士荣神色郑重,用告诫的口吻对将军们道,“葛尔丹于数载之内崛起,先后踏平喀尔喀三部,击败土谢图,邀服土尔扈特、伊克昭等部落,其实凭的就是这支‘薛怯军’!”
“汪大人,”瑞克笑道,“那么鞑靼人的中路军到底有多少兵力呢?”
“回羽林将军的话,葛尔丹的中路军一共四万两千余人,分为两部,其中主力薛怯军约两万余骑,”汪士荣对瑞克稍稍欠身,“加上溃逃至此的数千东路军,现在驻在忻州一线的敌军尽有五万之众,与我军实力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