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就像是从海底深处浮上来,在浮出水面的刹那,明亮再次占据江星宇的整个视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到处散布着一块一块的难看水渍,还有些地方的抹灰脱落,显得天花板相当的斑驳,破旧。
这个场景,江星宇觉得非常眼熟,在皱眉的时候,变得很迟钝的大脑,终于想了起来,这可不就是他租住的小窝么,每天早上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块需要修缮的天花板。
他在床上缓缓坐起来,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环扫一圈,屋内的一切,充斥着他熟悉的气息,跟他出去旅游时,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对了,我不是出去旅游了么,怎么回来的?”
江星宇想起来,心中一个激灵,刚刚睡醒后,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全力运转起来。
他坐在床沿上,很是认真地回想了一番,从发现混蛋老板和“女朋友”的真相开始,到在电影院里,当着老板娘的面发飙,扇了混蛋老板和“女朋友”的耳光,再到辞职时被老板娘刁难,愤而大吵一架后,出外旅游散心。
这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的记忆,则是在南莽山国家森林公园里迷路,然后,然后……
江星宇很努力地回想着,可任凭他如何努力,如何回想,仍然只能记得一些非常模糊,非常飘渺的片段,陨石,光球,好像还有什么劳什子听证会,要拆迁什么东西,飞船,以及满满整个视野的绿色波纹,荡漾着的绿色波纹。
江星宇不太确信,他记得的这些,到底是什么,经历?还是梦境?抑或只是幻想而已?
他摇摇头,自嘲地盯着双手,看着完好无损的手背,无奈地摇头苦笑,因为就在他刚才的回想中,可是依稀记得双手手背的那些血口子,还有后背传来的火辣辣刺痛。可现在,后背也是完好无损,那只能说明,记忆所见,只是梦境罢了。
确信无疑后,江星宇豁然觉得,整个人轻松下来,将刚刚想起来的,劳什子地球拆迁这搭子事,抛诸脑后。
他很欣然地起身,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狭小的卫生间,非常惬意地冲了个冷水澡,换上T恤半长短裤,然后念叨着:“眼镜,眼镜,哈,原来在这里!”
眼镜入手,江星宇心里闪过一丝诧异,不明白为啥这个戴了好多年的近视眼镜,为何会显得轻了些。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江星宇戴上眼镜,照照镜子,出门而去。
他是准备去公司一趟,把辞职手续给办了,最主要的是,还有两个月的工钱要结,如有可能,他还想要争取到一些补偿。
吃早点,换乘地铁,走进公司所在的大楼,江星宇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熟悉,压根没有想起来,今天到底是几月几日,星期几。
“小江,旅游回来了?”
进到公司,熟悉的同事,熟悉的招呼,江星宇一一笑着应答,作为这家建筑设计公司的非核心工作人员,江星宇在外跑工地的时候多,可也不妨碍他认识一些同事。
他穿过忙忙碌碌的办公区,径直来到老板的办公室门前,礼貌地敲了几声,旋即里面传来女声:“进来!”
声音中带着颐指气使,江星宇一听就乐了,敢情现在老板娘已经从幕后走到台前,亲自主持公司的一切业务。
江星宇不客气地推开门,进去,反手关好门,转身之际,他就听到老板娘的惊呼:“小,小江?!”
“老板娘好!”
江星宇咧着嘴,笑得很灿烂,在老板娘的目瞪口呆中,自顾自地在大班台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是来办辞职手续的。”
说实话,老板娘除了有点中年发福之外,还是蛮漂亮的一位美女,正因为全身上下颇有肉感,所以更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来。江星宇对她的惊讶,大感惬意,未及深思内中的含意,只是简单地将之归结为老板娘对他的突然来访,有些反应过度。
盖因上次就在这里,他和刁难他的老板娘夫妇俩大吵一架,临走时还放下狠话,这事跟他们两个没完,等着瞧。
“辞,辞职,对,对,对,辞职,辞职!”
老板娘虽然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说话却有些颠三倒四,不过双手可没闲着,当即拨通财务的电话,吩咐道:“小江的工资,补偿,都结算好了没有?还没有,干什么啦,赶紧结算,是,按N+1补偿,还有未报的差旅费?都报了,赶快!”
这一回,轮到江星宇目瞪口呆。
老板娘的说话口吻与作风,跟江星宇记得的,毫无二致,令江星宇意外的,是她所说的内容。工资,未报的差旅费,都是他该得的,即使老板娘不给,他也准备要大闹一场,而N+1补偿,则只是想想而已,从未当回事。
现在,老板娘怎么会如此好心,主动提出要给N+1补偿?
江星宇微微皱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来,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大班台上的电子日历,立时呼吸暂停,头脑一片空白。
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5月12日,上午11:27分。
方才,他一直不知道今天的确切时日,不过心里一直觉得,该当是五一小长假刚过。可今天原来已是5月12日,算上时间,他是4月24日辞职,次日前往南莽山国家森林公园旅游散心,迷路那天,就是4月26日,时至今日,竟然已过去整整16天之久!
“怎么可能?!”
江星宇在心里狂吼,一个一直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巨大疑问,再次浮上水面,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江星宇只觉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老板娘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充耳未闻,办公室的门什么时候被打开,他又是如何在公司财务递上来的结算工资、补偿和差旅费清单上签字,如何走出公司办公室,都恍然不知。
他一直在回想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强烈地感觉到,这些记忆,只怕是真的,就是他的经历,不然,无从解释得通。
公司所在的大厦,正位于深港市南港区的CBD中心,已经快到饭点时间,江星宇呆呆地站在大厦门口,看着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都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少靓丽的办公室女郎,说说笑笑地穿行其间,没有人注意到他,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魂落魄。
“你是江星宇?”
江星宇闻声抬起头来,失神的双眼迷茫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皱眉头。
站在他身前的,是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腰间别着警用手枪,还有警棍,在两人身后的大道旁,停靠着两辆警车,警灯仍在闪烁着,车里的驾驶位还坐着人。
江星宇勉力将方才的巨大疑惑压下去,心中却又浮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皱眉答道:“我就是,什么事?”
“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了解一下,走吧,跟我们走一趟。”
问话的警察掏出警徽,在江星宇面前晃一下,以示他们两个并非假冒。
江星宇还没有答话,左右胳膊就被两人把住,任凭他强力挣扎,都无济于事,急得他高声喊叫:“你们做什么,劫持啊,劫持啊……”
周围的来来往往行人,纷纷停下来看热闹,可没人真把江星宇的呼救当回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警察在抓人,仅此而已。
江星宇刚刚被塞进警车,车门就“呯”的一声被关上,旋即方才问话的警察怒喝一声:“闭嘴,警察办案,劫持个毛线,再不老实,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个时候,江星宇反倒镇静下来,毫不示弱地紧盯着他,喊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案子?”
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夹着江星宇坐在警车后座,对江星宇的发问,两人都是脸色不善,嘴唇紧闭,就像没听到一样,来个不理不睬。
江星宇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在确信自己并没有犯什么事的情况下,他也就显得很是镇静,只是在心里,已经将方才的疑惑,现在的不安,都跟已经过去的16天关联起来,跟这段时间的离奇经历关联起来。
他压根不知道,南莽山国家森林公园,自从他出事那天起,就一直处于严密警戒之下,那个巨大的陨石坑,被一个更加巨大的大帐篷给覆盖住,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全身密闭的生化服,在旁边,还立有大大小小十来个帐篷。
其中一个帐篷中,站着一位身材窈窕的美女,身穿黑色紧身皮裤,上身是黑色紧身皮衣,半长的黑发,刚刚好垂在颈后,肤色白皙,五官精巧,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显得格外的清澈。
她对着小巧的手机低声说了几句,而后来到旁边的大帐篷,内里布设得非常简陋,又只有一位身穿中山服的中年男子双手负后,正站在巨大的地图前,默然不语,因而显得甚是空旷。
“主管,最后一个嫌疑人找到了,在深港市,正由警方押送过来。”
“江星宇?”
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问了句,声音低沉,浑厚,充满磁性。
“是,上午刚刚在深港市出现,奇怪,他是怎么……”
看到中年男子转身过来,美女识趣地闭嘴不说,眼神里满是恭敬。片刻,听到中年男子吩咐道:“你带上一队人前去接应,这里,可不太……安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