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黑啊。
四周的黑暗有如实质，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这是什么地方?莫小强心里升起奇怪的感觉！
这一切很不真实——也许自己正在某个梦中?
这个念头就像一点火种，碰地一声划出一道亮光——他猛然从这个只有黑色的“梦”中醒来。
“啊——嚏！”干燥的草屑混和着尘土直冲鼻子，痒得不行。
莫小强晃着晕乎乎的头，睁开眼睛。
入眼处，是一片干燥松软的草地，原先地上细密的小草早已干枯，轻轻一碰就化为碎屑，腾起细细的烟尘。
而他就躺在草地上。
愣了一会儿，他慢慢爬起来，随手拍去身上粘着的尘土草屑。
脑子有些乱，他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在草地上躺了多久。不过好像身体好像没有什么毛病，应该没有受伤。
头顶上阴沉沉的天空，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铅灰色云块，不过看样子不像会下雨的样子；地上铺满干枯的小草，也没有下过雨的痕迹。
雨呢？莫小强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很快他又疑惑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应该下过雨呢？
也许是自己记错了？莫小强下意识四下看去：
草地极为广阔，除了直铺到天边的细密小草，没有一棵树，只有随着地形的柔缓起伏，延伸到同样起伏平缓的天际线。天边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一条五米宽的土路从天边蜿蜒而来，然后又奔向远方。
土路上散乱着车辙印迹和牛蹄牛粪的痕迹。
车辙印迹很新，散落的牛粪也呈半干的状态，看样子牛群和车辆不久前刚从这里经过。
也许一会儿会有车经过吧，他下意识地地想着。
谁知道念头刚起，莫小强就听到路的一头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一团烟雾突然从土路尽头的地平线上升起，轰隆隆的声音就来自那里。
烟雾升腾，化作一条直冲天空的滚滚烟柱，然后长蛇一般奔腾而来。
烟柱渐近渐高，大如山峦，气势迫人。轰轰隆隆的巨响也越来越大，大地开始抖动，细草间震起丝丝烟尘。
巨大的的烟柱眨眼间来到百米之遥。
突然，一群白色的动物冲出了烟柱，沿着土路狂奔而来，是排成密集队形的牦牛！
这些高原巨兽们竭尽全力奔跑，巨大的牛头几乎压到地面，鼻子里喷出的气息把地上的草屑吹得四处乱飞。他们浓密的灰白色长毛在风中狂舞，如同猎猎的战旗，巨大的蹄子重锤般扣击大地，骇人心魄……
不知为何，莫小强发现自己心中竟没有丝毫恐惧，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白牦牛们四个一排，被绳子拴在一起，排着整齐的队列埋头狂奔，似乎拖着什么东西。
牛群眨眼间来到眼前，巨大的牛蹄践踏在地面上，尘土四溅，烟雾飞腾，大地抖动，莫小强几乎站立不稳。
天地间响彻牛群踩踏地面的轰隆声。
——一列古怪的车子伴着轰隆声被牛群拖着冲出烟柱。
它看上去就像一列小火车，分成一节一节的车厢，每一节车厢的个头比火车车厢要小一些，但是下面巨大的车轮却足有两人多高，上面花纹密布，钉着闪闪发亮的泡状铜钉。
车厢上小小的窗户里，好像还有人在向外张望。
莫小强下意识做了个拦车的手势。
轰地一声巨响，牦牛们拉着的“小火车”在他面前戛然而止，顿时尘土弥漫。
难以想像，这上百头猛兽般的牦牛会齐刷刷地一下子停住，仿佛有人踩了刹车。
烟雾散开，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车厢上的门——车门后，一个人探出头来，审视着他。
那是一个面孔狭长的中年男人，戴着一顶灰色的大沿牛皮礼帽，穿着一件深棕色的藏袍，脚蹬一双暗青色的雕花皮靴，胸前还戴着一个看不清图案的胸卡。
中年男人踩着车厢下弹出的台阶走下来。他面色苍白，一脸倦容，好像刚从睡梦中被叫醒。
他翻了翻眼皮子，似乎想说一句什么，但最后还是懒得说话，只是侧过身子挥了挥手，让莫小强赶快上车。
莫小强犹豫了一下。但马上想到，这儿可是川西高原，地广人稀，错过这辆车，今天可能就走不了，赶紧几步跨上车去。
那个面色苍白的家伙似乎微微笑了一下，一下跳上车，随手关了门。
车厢里莫小强没有看到别的乘客，这个小小的包间除了进来的那道门，也没有别的出口。
中年男人没说话，只是挥手让他坐在车厢里的红色藏式木沙发上。
沙发前的红色小木桌上摆着保温壶和两个杯子，壶里飘出酥油茶的甜香。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莫小强，脸上闪过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最后悔什么？”
莫小强的脑子里有点当机，这是什么意思？售票员还管卖后悔药？？刹那间，他想到了阿梅。不过想起中年男人诡异的笑容，觉得有些不妥，于是顺口说了一句：“初一那年……”
中年男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等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休息一下，一会我叫你。”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门后。
门关了。
莫小强呆呆地看着他离开，脑子里懵懵懂懂，思维集中不起来。他下意识地打开保温壶，倒了一杯酥油茶——茶的味道极为纯正。
他在座位上愣了好大一会儿，喝了一杯茶，脑子才渐渐地能够想问题：他和阿梅一起来到川西稻城亚丁营地，在去青蛙海的路上，天降大雨，阿梅的马失足了，自己推了她一下，就从山崖上掉下深沟了啊。当时天还下着大雨。可是又怎么会躺在干枯的草地上，遇上了这列奇怪的牛车？
这一切都古怪可疑。
也许那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知道什么。
莫小强刚想到这里，那个中年男人突然一下子出现在车厢里。
莫小强伸手抓住他：“告诉我……”
中年男人根本没听他说话，神情淡漠地捉住他小臂，用力向车外一甩。
莫小强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就被甩了出去。在飞出门去之前，他好像听见中年男人的咕哝声：“到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