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为医生的第一人称视角。)
沙沙沙沙——
嗒、啪、嗒——
这雨……
真是让我烦躁啊。
本来还想继续睡一会儿,却被这雨声吵醒了。
不过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应该也没有谁会过来找我——反倒算是难得的假期吧,虽然平常“镇”里来找我看病的人一个月也不过就一、两个。更多的是另一个来找我聊天的家伙:
一个拿木剑、穿直裰的酒鬼。
他叫纪坦之:一听就是个莫名其妙的麻烦名字。
之前嫌他烦、想赶他却也打不过他。今天下雨,他没来,耳根总算是得到清静。
但这雨竟然下成这样。打在地上、树叶上的声音如钢珠滚铁盘一般,啪啦啪啦的吵得我睡不着。
我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烟和火机。
叼住烟。
嚓、嚓、嚓——
呼!
打了三次才打着火。
记得剩下的油也没剩多少……看来该去镇上买点了。
虽然因为下雨让我多花了些点燃的时间,烟的香气尽管被混进了雨水的淡苦味,但也还可以接受。
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听着屋外雨声渐弱、至停。此时,烟也燃尽了。
运气不错,趁这机会睡个回笼觉——
“笃!”
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传来响声、微微一震。
谁?
我坐在床上、仔细听着:
一秒——
两秒——
沉默。
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奇怪,是病人的话肯定会再度敲门,是那家伙的话也不会敲门:他一般直接破门而入。
我下床。
披上白大褂,拿起手术刀。
一步、两步,慢慢走近门——
“呜……”
人声,靠近地面。
低沉的呻吟,听上去是女性。
我一捏袖口、启动白大褂上的力场发生装置,同时用刀刃拨开门:
一个人,穿着套头的斗篷、拿着一把深黑色的小刀。一动不动、趴在我的面前。
掏出腰间的医疗金属对准这个陌生的来客。金属立方体表面显现的波纹平静、缓慢,代表这个人的心脏的搏动微弱、血液的流动缓慢,体温自然也比较低。不至于死,但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走近掀起那人斗篷的盖头,露出的是被雨水打湿而扭成几绺的长发、鬓角之下白皙而没有血色的脸庞、紧闭如新月一般的眼睛——
“她,就是韩霜。”
回忆到这里,我对面前的王凡说道。
他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夏言医生,你之前是住在‘房间’之外吗?”
“对,怎么?”
“《说明》里好像说过……”
“到了现在你还信它么?”
果然,他不答话了。
看见他和尤所未的时候,我不禁会想为什么“能力者”们都那么蠢、各种各样的蠢:鲁莽也好、天真也好,还有不远处那个已经晕倒的家伙所想的“复仇”也好……都是对“愚蠢”这个词的完美诠释。
“复仇”……
是的,复仇。
这是她心里一直所想着的东西:从那时被我救起直到现在,她所想的都是用自己的整个人生去毁灭一个人……这种一点也不划算的交易。只不过似乎有谁让她脑子里的复仇对象变成了我,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不过说到底,现在躺在那里的韩霜绝不可能是当年我救起的韩霜,就算她的样子和当年一模一样——
当年——
我把她整个人翻过来,看见她被雨水打湿、向两边流着水珠的脸上双眼紧闭,睫毛的末端还在微微地颤抖,淡红的双唇上因干裂而带着几道血痕。
把她的左手拉开、伸直,伸出三指按在寸口之上。
脉搏很慢,比常人慢了一半不止,而且时断时续。加上她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基本可以断定她是受寒外加身体虚弱,才昏倒在我的门前。
看来今天有事做了,哈。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我立刻拖她进屋子里、关上门。
虽然屋子里有壁炉,但现在是夏天,家里没有柴火的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走进浴室里启动烧水的锅炉——总之得让她的体温先恢复正常。
走回客厅,看见她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把她身上湿掉的斗篷、外衣全脱了下来,到最后剩一套贴身的丝质衣物,没有划痕、没有血迹、摸上去竟然一点也不潮湿,干燥而微微发着热。于是我把只剩这件衣服的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她一直紧紧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想扳开她的手指,她却握得异常的紧,只好任由她握着那匕首。走到一边把她的衣服拿起来随便挂在墙壁的挂钩上。拿出烟,叼住、点燃。坐下,等。
虽然没有烧柴那么麻烦,但那锅炉和柴相比效率也高不了多少,不过那也是我能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搞到的最好的东西——尽管比不上“都”里的设施,至少也不用我自己守在旁边。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烟抽了一半,应该快了。
床上的那家伙呼吸还算平稳,医疗金属的扫描显示她的体温也在盖上被子后缓慢回升,一会儿等水烧热了、用热敷加上调配的药物和食物应该就能让她醒过来。不过外面的天气明显没有到能让人冷得昏迷的程度,她的衣服也完整无损,不像是经历过打斗——
所以说她为什么会昏迷?
真是奇怪……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找到我这里:
我住的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镇也有个两三千米的距离,周围只有一条能被称作“路”的平缓地段,其它的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木、灌丛、草地……
等等。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找到了这里——这方圆数千米内唯一的一户人家。
“铛!”
啊,水烧好了。
我进浴室、打开龙头,让热水流进盆里;接着我往里面灌冷水、把温度调得恰到好处之后拿下挂着的毛巾扔进去;再拿出来,拧干、叠好,走到外面,在药柜里捡了几片前几天刚摘的药草夹进去之后、用包裹着草药的毛巾盖住她的额头。
接下来我启动了医疗金属的扩展装置、把它往地上一扔:一张配备齐全的手术台很快就在我面前升起。用它配了杯加得有营养剂的药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
坐在她身旁,伸出手再度诊脉,发现她的脉象速度已经正常许多,而力道依然微弱。看来盖着的被子和头顶的热敷起了一定作用,接下来就是吃药了。我把手伸到她背后,把她微微托起直至半坐,扶着她的头、打开她的嘴巴,把药慢慢倒进去,再帮着尚处昏迷的她将药吞下。然后慢慢松开手、让她恢复平躺。
收起手术台又扫描了一遍,心脏和脉搏有了明显的回升,体温也回到了正常水平。估计再过个半小时左右就能醒过来。
忙活了这半天,之前醒来时尚存的睡意已然全无,肚子反倒有些饿了。转身奔向厨房——准确来说,是“食物储存间”。因为据我所知,“厨房”是制作和加工食物的地方,而我只会吃。
那个叫纪坦之的家伙隔个一两天就会带着新鲜的酒肉菜饭过来,量多到我和他一顿吃不完,一般都能留到第二天继续吃:这算是我的一大食物来源。除此之外,来找我看病的人也都会带上自己家里种的粮食蔬菜、养的牛羊鸡鸭之类当作报酬,纪坦之不来的时候基本就指望这。如果恰巧两边都没的话,用手术台给自己配一瓶营养液啥的也就将就着过了。现在我走到厨房只是希望还有米面啥的还有剩,蔬菜什么的并不指望——
然而什么都没有,镶着少量金属保鲜器械的小木箱子空空如也。
耳边忽然又传来雨声。
我看向窗外:雨又下了起来、还在逐渐变大。
这鬼天气。
没办法去镇上,还有一个陌生的家伙处于昏迷状态——
但营养液我也喝腻了……·
罢,罢,喝腻了也只能喝。
我回到客厅展开手术台,准备调配营养液——
“嗯……”
嗯!?
我停下手边的操作看向床上的女孩:
她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望着四周,随即注意到我。
“你醒了啊。”
我见她已经醒来,也就把注意力放回到手边的操作上。
“你……救了我?”
“废话。”
她沉默,我没管,看着手术台上的金属纹路所显示的进度:
二、三……八、九、十。
我把装满调好的营养液的杯子取下,张嘴喝完。
饱腹感稍稍弱了些,但还是饿。
“那个——”
“嗯?”
“我,饿了。”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哦。等等。”
第二杯营养液很快就调好了。
“来,喝这个。”
她接过去,两口喝完,舔着杯壁。
这么饿啊……该不会是因为饿才晕倒在我家门前的吧。
我问她: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两天。”
她把杯子还给我:
“还有吗?”
“……等等。”
我改了一下成分,准备继续调制的时候发现手术台里的原料盒子快空了。
怎么今天总是遇到这种事?!
现在别说她,连我都还很饿。而这屋子里能吃的东西已经没了,外面还在下大雨……
罢,再大的雨也得弄东西来吃啊。
“你在这里躺着,我过大概半小时就回来。”
我走到门边拿起倚在墙上的长伞,正要开门——
砰!
熟悉的破门声,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声音:
“夏言,陪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