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忙着忙着,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望一眼渐渐模糊的院子,水杉的叶片还没长出来,嶙峋的枝丫魔爪般伸向空中;还有对面院子的树杈,在灰黑的夜色中,夸张地张牙舞爪;一楼的灯发出黯淡的黄色的光,不见一点辉煌的气势,更没有华丽与闪亮。我的心狠狠地收缩了一下,松弛的双手自然地紧握着。
记得有一次,孩子问她爸爸:为什么我的手喜欢张着,而妈妈的手喜欢握着呢?
那是因为妈妈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她爸爸狡黠地看了我一眼。
其实,她爸知道,我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害怕。只是如果让她知道,她一定会笑话我的。
记得还有一次,她去参加一次演讲比赛,她爸爸问她是不是紧张,她回答说,不紧张,只是手心里出汗。她爸爸就笑,说那就是紧张,甚至是害怕。
天越来越黑了,下面院子里进出的人基本没有了。只有一楼的值班室里还亮着灯。单位办公室的电脑还开着,门似乎也没有关。过去一趟是必需的。可要过去的话,抄近路,必须绕过政府的围墙,这一段路在两个部门的围墙间蜿蜒下去,经过一个荒弃的后花园,再通过一个少有人住的大四合院,才能到临近单位的马路上。
往年,老公还没有调走的时候,我常常尾巴似的跟着他。即使他有事,我忙碌的时候,也只要一个电话,多晚的时间,多冷的天气,他也会赶过来接我。每到黑暗处,或者人少的地方,他会伸过手来,紧紧地牵着我,打着哈哈,说着笑话,让我放松地走过。
如今,老公因工作原因,调到了别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还老守在这儿。当然,生活还得继续,路还得走,即使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要继续走下去。
走到政府的围墙边,即将进入那条偏僻狭窄的小通道时,只见一个奶奶带着两个孙子,闹腾腾地迎面走来。老人与小孩子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我一个劲地为自己壮胆。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老人手里拿着两件衣服,可能是小孩子脱下的。她对我友好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两个小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滑板,蹦蹦跳跳地从我身边经过。有伴真好,即便是小孩,那响亮的声音也能让那些小鬼们吓破胆的。一想到鬼,又有点毛骨悚然了。正好这时经过政府围墙边的食堂,一只小猫从厨房的水管里钻出来,吓得我退后两步。哪知它一点也不害怕,还对着我喵喵喵地鸣不平,似乎是我吓着它了,对着我叫骂起来。本来还准备骂它“死猫”“馋猫”之类的。听它连连地叫唤,也只得憋回肚子里。
短短的一段围墙,真真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接着,走进那个荒园。园子里本还有美人蕉之类的观赏性植物,开得热闹的时候,红的一片,黄的一片,白的一片,煞是喜人。然而,黑暗的夜里,这些东西却不知隐退到哪里去了,一闻不见花香,二看不见鲜艳的色彩,似乎是个真正的荒园。或许还曾闹过鬼。正这么想着,不知从楼上哪个黑洞洞的窗口掉下一点什么,打得园子里“啪啪”脆响,我的心顿时提到半空,再也放不下了。脚也突然一软,差点摔倒在草地上。
还得经过一段黑黑的过道,从没见有路灯。这栋大楼似乎连同园子废弃了般,没有一丝活气。我摸出手机,打开小手电,那光虽不很强,但还勉强可以看得清前面的路。这时,我从内心深处感谢创造者的智慧,他让我这般胆小如鼠的人,也能在黑夜里行走自如。
很快,我跳跃式地前进着,顺利通过了那个黑暗的过道。终于,看到前面路灯的强光把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我赶紧拢了拢头发,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阿门!我终于第一次独自穿越了这个黑暗的隧道。
想想老公在身边的日子,老是嫌他啰唆,像个婆婆。偶尔烦躁的时候,还免叫大名,直呼婆婆。现在,一个人的日子,特别是夜幕降临,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他,这个平时在我身边唠唠叨叨,总是放不下我,把我当成孩子般的老公。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想:如果他没有调走,该有多好啊。至少,我不会害怕。
老公,你知道吗?天黑了,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