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残破的围墙,一扇残留的三字墙,一株枯死的玉兰树,一株无迹可寻的桂花树。我的目光凝聚在一个叫大冲的地方,凝聚在历史的残垣断壁前。初夏的风,掠过茂密的树林,一排排滚涌的绿浪,撞击着我的心扉。“心却比,男儿烈”,“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一个铿锵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际。
那是一段堆满苦涩记忆的墙,那是一扇浸满血泪辛酸的墙。那是一段斑驳的墙,那是一扇飘摇的墙。它们经历历史的腥风血雨,以深沉的颜色,展现着厚重的回想。一块块青砖,把历史的颜色堆砌成自由思想的壁垒。雕梁画栋,气势恢弘的大冲别墅,却始终禁锢不住一颗激情澎湃的心。“频频赤血救同胞”的抱负,化作两渡东瀛,二上京城的义无反顾的坚定信念和深沉足迹。“秋风秋雨愁煞人”,轩亭口的上空,回响着一个弱女子的怒号和悲鸣。就是这凄凉的声音,激起此起彼伏的滔滔巨浪,凝聚着无数悲愤的力量。
透过这两堵青砖墙,和墙上残存的门窗,我可以想像得出曾经朱红的钉着铜钉的大门,想像得出门轴转动时的吱呀声,还有屋顶中央的麒麟或者狮子,以及尖翘的檐角。曾经令人艳羡的富甲一方和安逸恬静,在生灵涂炭的阴风晦雨里,化作视死如归的万丈豪情。在侠肝义胆的巾帼英雄眼里,金钱如粪土,民族大义高于一切。
那不是普通的两棵树。它寄托着一个革命者远涉重洋对真理和正义的追求和探索。树苗在刀光剑影中发芽、抽枝,在诗词吟诵中含苞开放。过早夭折的那棵玉兰树,在无奈的叹息中,被桂花树所取代。两棵树以翘首远望的姿势,伸展着枝条,缀满了绿叶,开满了莲花似的洁白的玉兰花和碎金似的金黄的桂花。从春暖花开到叶黄金秋,馥郁的花香弥漫在院里,弥漫在村庄,弥漫在田野,弥漫在无数人的心里。
坐在去大冲的车上,我极力想像着那棵玉兰树的枝繁叶茂,桂花树的郁郁葱葱。来到故居遗址前,我才知道那棵传说中的桂花树已经难觅踪迹,接着亲眼看到那棵玉兰树在象征着湖南人秉性的辣椒所掀起的浓厚的现代商业氛围里,窒息成满树仰天长啸的枯枝,好像无数伸向空中的求助的手臂。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令我艰于呼吸。
曾经的荷叶塘,已经被填埋殆尽,只剩下窄窄的水面。我闭着双眼,分明看见一个女子,在空阔无边的荷塘里,尽情地戏水,惬意地赏花。洁白的、粉红的荷花,还有那含苞欲放的花苞,点缀在一片碧绿的荷叶中,微风吹来,女子飘散的长发,荷叶和荷花都抖动着,战栗着,煞是好看。
残墙断壁,擎天枯树和狭窄水塘,却一次次刺痛着无数虔诚的心。大冲,这个让历史再现,令目光聚焦的地方,应该以怎样的姿势,怎样的面目,聚集崇敬的瞻仰?似乎无需赘言。
我的目光凝聚在大冲,凝聚在一个叫做秋瑾的女子身上。
(原载2011年10月10日《株洲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