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护士姑娘遥遥对着甄连喊。
甄连急忙走过去,到手术台边,埋怨说:“声音小点,别惊吓到他。”他低头一看,手术台上的男子果然睁开了眼睛。他拿出一个强光手电,照射男子的眼睛,男子的瞳孔剧烈收缩与放大,似乎是很恐惧。
手术台边的心率仪忽的滴滴滴作响。甄连扭头一看,从心率仪中看出这男子心跳很急,越跳越快,很快就达到每分钟一百二十次。
男子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浊而急促。甄连连忙叫:“快,快,镇定剂,他才苏醒,不能让他过于激动。”
一条机械手臂将一管绿色的液体注入男子的身体内,男子剧烈起伏的身子逐渐平静下去,心率仪的滴滴声也变得缓慢。
张总听见响动,和桖舒,窦成棠,皿旭宇一同进来。张总见到那男子仍在昏迷,问:“怎么样了?”
甄连说:“身体机能已经逐渐恢复,还有一些排斥,但正在逐渐融合。不过他似乎在恐惧什么,身体机能很不稳定,刚才醒来过一次,险些就心跳过快死了。我用镇定剂暂时稳住他,大概三个小时后他就会醒过来。”
张总说:“辛苦了,去歇一歇吧。”
刘协再次醒来,眼睛里仍然是一片白色,白色恐惧症发作,他浑身开始颤抖,但眼睛却睁得极大,又是和白色的一次对决。
忽的一张脸出现在他眼前,遮住了白色的光,却带来新的白色,白胡子,白头发,红润的脸。那张脸似是故人的,刘协一时想不起,他努力去思索,却感到一阵头疼。
“你醒啦。”张总趴在手术台上,手臂撑起身子,俯看着刘协。
“你是?”刘协说,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好似鼻腔不通,闷声闷气的。他忘了自己的声音本该是怎么样,但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我们都变了啊。”老人感慨:“你换了容貌,我已经苍老。”
刘协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消失,消失。”他按着脑袋,仿佛要用意念使老人消失。
护士姑娘忍不住噗嗤一笑,甄连等人也莞尔,都觉得刘协神经兮兮。张总对这些人投去严厉责备的目光,大家方才重整颜色。
张总说:“你们先出去。”甄连等人正要转身,刘协忽叫道:“别动!你们怎么能听他的?我叫你们出去才能出去。”
大家都望着张总,张总一摆手,说:“留下吧。”大家便止住脚步。
张总叹一口气,对刘协说:“协,你已经醒过来了。看看周围吧,看看我们吧,你已经不再梦里了。我的诺言实现了,你再次复活啦。”
刘协愕然说:“醒过来?复活?我一直都醒着,我只能压制,不能消灭。我永远也无法制造出我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
张总说:“刘协,你看着我,你还能记起我是谁么?”
刘协呆呆望着张总,半晌,摇头说:“有印象,就是想不起来。”
张总说:“你好好想一想,你睡去的那一天,你发生了什么事?”
刘协沉思一会儿,抬头一看,只见白色的灯光与天花板,他惊叫:“白色,白色!为什么都是白色?”
张总示意甄连关掉日光灯,因天花板,墙壁,地砖皆是液晶屏,也换了个颜色,换成淡黄。
白色消失后刘协镇定了许多。他对张总说:“我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我好像失去了什么,我要把自己锁起来,我不要碰见任何人,任何事,我不能听见任何声音。”
张总说:“刘协,你活过来啦,就把梦里的事儿忘了吧。走,我带你去见见新世界。”
刘协说:“世界是我创造的,我知道它是个什么样子,不去看。”
张总叹气说:“来看看现实吧。你在梦里待得太久,假亦真来真亦假,你需要时间来分辨。”他伸出手,刘协犹豫着握住,张总就把刘协拉起来。
刘协扑通掉下床,人趴在地上,他感到疼痛,但这疼痛很分散,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的。刘协说:“这是什么?”
张总说:“这是你的身体,你的四肢,你的生命。你要感受它们,它们组成了你,你不在单单是一个大脑了,你是个完整的人啦。”他悲哀地看着刘协,然后扭头对护士姑娘说:“你去找一副轮椅来。”护士姑娘马上转身出去。
甄连和皿旭宇去把刘协扶回床上。
张总走到一边,摇头叹气。甄连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张总,他为什么会这样?”
张总说:“当初掌控者发现他的思想太过独到,刚硬,永远以自己为中心,不可臣服与别人的时候。掌控者就放弃了他,取消了对他的一切思想输入,只是维持他大脑的基本活性。于是他就在自己的梦里沉浸下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五十年啊,整整五十年活在自己梦里的人,梦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就是现实,现实反而成了他的梦。贝克在世的时候,被他复活的人中也有这样的,可那些人是每天都有现实输入,每天都能接受到来自现实的信息,还比刘协要早醒二十多年,他们因为冷冻大脑而留下的后遗症尚且不能痊愈,更何况是做了五十年梦的刘协?”
甄连说:“他好可怜。”
张总冷笑说:“我们复活他的目的是什么?哼,可怜?这个世界没人是可怜,只有活该不活该。”
张总的声音冷冰冰,甄连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又问:“张总,掌控者是什么人啊?”
张总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这时候,护士姑娘推着轮椅进来。张总便去到刘协身边,说:“走,我带你去出去看看吧。”
刘协看见轮椅,似乎明白这物事的用途,连忙大叫:“我不坐这破东西,我自己能走,我还能飞!”说罢,闭上眼睛大喊:“飞!”他不见自己的身体腾起,又连连叫道:“飞!飞!飞!飞!”可身子仍在原地不动。
皿旭宇把他抱到轮椅上,帮他摆好手脚,说:“飞不起来啦?哈哈,乖乖坐着吧,我推着你,你脚不着地,不也是飞吗?哈哈。”
刘协惊恐的望着围着自己的一群人,嘴角哆嗦,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护士姑娘忽然觉得这人真可怜,別过头不去看他。甄连拍一拍她的肩膀,护士说:“既然他醒来会这样,还不如不让他醒来呢。”
皿旭宇说:“飞什么飞,做梦还没做够么?”
张总喝道:“闭嘴。”他把拐杖丢给皿旭宇,推着轮椅,往外走去。众人要跟上,张总回身摆摆手,示意不要跟来,大家便站住了,听着刘协癫狂的惊叫:“滚开!滚开!妈的,老子叫你滚。哎呦,疼死啦。”却是刘协对着墙壁叫喊,以为墙壁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则无,张总无奈地推着刘协撞在墙上,咚一声,刘协疼得惨叫。
众人听着刘协的尖叫渐远,面面相觑,桖舒怒冲冲说:“这么个神经病,能指望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