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就是二月。启夏国的春天来的早,大地回暖,栖霞庄前的河柳,从远处看去,已经有了油然的绿意,春风吹过,带来新鲜的木叶香味。
一群鸭子被赶着跃下河去,亲近着久违的河水,将原本平静的绿柳河搅动得波纹粼粼。空中已经有燕子穿梭,黑白的身影尽情地修剪着春风。
栖霞庄的大门打开,一身青色锦衣的张灵心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做一个深深的呼吸,感受着季节变化带来的活力。
已经到了去临川郡郡城参加道试的时候。此时的他,又和刚到这个世界时候有了许多不同。
原本的楚子玉虽然生得一身好皮囊,但只是虚有其表,内里气息非常虚弱。这三个月来,张灵心外练筋骨,内壮五脏,虽然时间短促,没法在短期内达到上一世的身体水准,但身体上的赘肉脂肪已经消失不见,肌肉线条呈现出漂亮的曲线,随时可以爆发出超出这个身体极限的力量。
弥漫的精力从体内散发到外面,让他整个人带上了一种锋锐之气,配合上原本精致的面容,看来英气勃勃。
其实张灵心并不喜欢这种状态,上一世多年和抓捕他的人较量,让他习惯于隐藏自身,现在有些过于外露了。只是锻炼时间太短,吐纳法无法尽数收敛身体弥漫出的精气,也只能如此了。
小思随后也跟出来。经过一冬天的休养生息,小思犹如从荒草中移植出来的幽兰,渐渐释放出了独属于自己的芬芳。在张灵心三月来调教下,读诗书,调素琴,临字画,原本潜在的清丽气质就被引发了出来,不像个丫鬟,倒像个大家闺秀了。
她身上背了一个大包裹,张灵心想要自己提着,小思坚决不许,这样主仆二人就在还有些料峭的春风中下到河边。
早有一只七八丈长的客船在河岸边小码头上等候,一个在船头蹲着抽旱烟的中年汉子看两人下来,连忙将烟袋锅子收起,殷勤站起来道:“张公子,小思姑娘。”
从青石城去临川郡郡城,有两条路,山道较近,但要穿过青石山脉,走起来辛苦;水路较远,要从柳青河顺流而下,到达玉练江,然后沿玉练江东行,十余天才能到。张灵心有意看一下临川郡的山水风光,增长下见闻,便选择了水路。
张灵心上船一看,舱室整洁,隔成内外三间,两间卧舱,一间可供读书和就餐,也算说得过去了,于是便点点头。
船老大松口气,喊了嗓子:“升帆!”船工们快速行动起来,在晨风的吹拂下,客船缓缓启动,向南驶去。
绿柳河宽不过十余丈,水势平缓,平底的客船行驶在上面,如同在深绿色的玻璃上滑行。随着太阳升起,在舱中可以看到沿途村落遍布,有村姑在河边换洗衣服,看到立在船头、丰神俊朗的张灵心,胆大的少女,忍不住向他挥手招呼,等看到张灵心看向她们,却又在同伴的起哄声中羞红了脸。
小思倒有些愤愤了,以温书为名,将张灵心请进了船舱。
一路无话,直到中午,才在沿河一个镇子上停下,补充些饮水和食物。船上的厨娘手艺不错,一道鲜鱼汤,汤色乳白,鲜香诱人,配上炒河芹和炸小虾,让张灵心吃得很是满意,便让小思赏了半吊钱下去,喜得厨娘没口子称谢。
正在用餐,张灵心忽有所觉,抬头望窗外看去,只见一艘小巧的乌篷船从旁边经过,上面人影一闪,便行了过去,别无异状。他回过头来,夹了一口鱼肉细细咀嚼,若有所思。
经过一下午的航行,客船到了柳青河上最后一个码头:道口镇,再往前走,就离柳青河和玉练江交汇的河口不远,客船今夜要在这里停泊留宿。
原本的计划,本来不打算上岸,就要在船上解决食宿,不料张灵心却说坐了一天船,有些头晕,于是小思便收拾了行李,一起到镇子上找旅店住宿。
一向随意的张灵心又忽然变得挑剔,好几件旅舍都不合他的意,选了又选,最后找到镇子西头一家颇为偏僻的旅店。这店生意不太好,院落里杂草丛生,张灵心看了却觉得满意,便租了一个小院安顿下来。
就在张灵心主仆入住旅店的时候,一道从码头起就悄悄跟着他们的人影,退回了胡同的阴影中,不多时的工夫就回到了码头边,钻进了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上。
“找到他们落脚点没有?”一个沙哑的声音焦急地问道。
“奶奶的,让老子跟了一路,居然跑到镇子西边那家同福客栈去了。钱老板,之前约好是在船上动手,现在人到了镇子里,道口镇可是有镇兵巡逻的,咱这价钱得变一变了。”
“你,你们怎能如此不讲信用,说好了五百两,怎能坐地起价!”那个沙哑的声音气急败坏地说,居然就是青石城里隆盛号的当铺老板钱贵发。
“钱老板,话不是这么说,咱黑山二虎兄弟做的是提脑袋的买卖,有今天没明天,你要是不想出钱,哼哼……”话到最后,已经是语带威胁。
沉默了一会儿,钱贵发阴郁的声音道:“那就再加一百两,不能再多了,但人最后要留给我,那小贼骗去我大半身家,我非得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还有他身边那个贱婢,叫小思的那个,也决不能放过!”忽然,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插嘴。
“嗯,你是说那个小丫头,嘿嘿,还真是个美人坯子。等会儿把她弄回来,让你们姐妹一起伺候咱兄弟两个,哈哈……”就听船中传来男子的邪笑和女子的娇喘声。
入夜,二更时分,两道黑影从乌篷船中窜出来,一个身形瘦小一些,正是跟踪张灵心一行的黑山二虎之一,另一个则身材长大,肌肉遒劲,一看就深具勇力。这二人一路急行,脚下不带声音,显然都有功夫在身,他们的目标,正是同福客栈。
道口镇虽然有镇兵,但只在主要的两条街上巡逻,若是张灵心选了主街上的客栈,黑山二虎兄弟还真要多加些小心,但同福客栈位置已经快出镇子,背后倚着一座小山丘,正是杀人抛尸的好所在。
来到客栈院墙下,两人对视一眼,轻轻一跃,伸手一搭围墙就翻了过去,身形带起了呼呼劲风,如同下山猛虎一般。
然而落地的时候却出了岔子,体型彪悍的大虎稳稳落地,二虎却身形一晃,哎吆一声向后摔了过去,竟好像是踩了什么东西。
大虎一惊,定睛一看,就着昏暗的月光,发现墙底下放了几个圆滚滚的坛子,二虎就是踩在了一个坛子上,才落地不稳。
“蠢货,动静小点,别把人吵起来。”大虎忙回头看房间的方向,好在屋子里没有丝毫响动,应该并没有察觉。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眼角就看到一个黑影在草丛中暴起,直扑正骂骂咧咧起身的二虎!
大虎大惊失色,一个急转身,背上朴刀已经执在手中,就要扑过去。但这电光火石一瞬间,那道黑影已经掠过了失去平衡,毫无防备的二虎,急冲几步,站在庭院中。再看二虎,眼中犹自带着不敢置信,忽然,脖子上滋地喷出一道血泉,颓然软倒在地!
“二虎!”大虎目眦欲裂,以他道上嗜血的经验,自然可以看出自己这亲弟弟是决计没有救了。
“怎会如此!不过一次普普通通的杀人劫财,怎么会出这么大岔子!有人在算计自己兄弟两个?”大虎咬紧牙关,却不敢贸然向前,四下扫视,但除了眼前那个黑衣人,别无其他动静。
“嗯?这年轻人?”白天是二虎前来侦看,大虎没有亲自过来,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有些面熟,再端详几眼,不由大惊:“你,你不是那个公子哥?你到底什么来头?”
对面的张灵心不回答,而是在深深调匀呼吸,刚才一下袭杀看似简单,却糅合了数种力量瞬发技巧,他现在体力不是最佳的时候,一时有些回不过气来,正好趁大虎惊疑,多拖一些时间。
这黑山二虎的功夫,比当初一穿越过来就看到的胡震天差上许多,但近两米的围墙一跃而过,足见身手比现在的张灵心还是要强出不少,所以他用了力量瞬发技巧,一个照面干掉其中一人,剩下一人的话,他的对敌手段就有把握了很多。
其实从中午开始,张灵心就在直觉中察觉不对,有种被窥伺的预感。
所谓直觉,就是一个人所有的感知、经验、智慧等意识活动,在潜意识中进行碰撞后,迸发出的意识火花。直觉看似毫无来由,却总能把事情导向正确的方向,尤其是张灵心这种已经尝试对潜意识进行引导控制的人,直觉来得尤其敏锐。
感受到危机后,张灵心整理了一番思路下来,发现自己受到觊觎的原因,很可能是长青老道事件的后遗症。当时这骗局策划的确实仓促了些,留下不少破绽,但最终会被人把矛头指向自己,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是谁走漏了风声?
在道口镇停泊的时候,他就借口不舒服,选择了进镇子投宿。客船转圜余地小,对在明处的他来说尤其危险。而且选偏僻的同福客栈,荒草遍布的庭院正适合埋伏袭杀。
张灵心可不是什么善人,长达十二年在实验室中的挣扎求存,早将他一颗心打磨得如同寒冰地狱,所以B。M。H研究所248人一一死在他手下的时候,都没给他心里带来什么波澜。后来虽然为了消化研究所的遗产,渐渐融入了人类社会,在表面似乎已经与常人无异,有时看来甚至有些圆滑,但内心深处,却始终刮着冷冽的冰风呢。
从察觉到有人窥伺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将这件事情彻底了解掉。
大虎环顾一番,确实没有发现其他人踪,再看向张灵心,眼中已经充满了暴戾的情绪:“小畜生,你敢杀我兄弟,我定要将你剥皮拆骨,让你……”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纵身而起,朴刀拦腰砍至,竟然发动偷袭!张灵心刚才那一下爆发,速度和力量似乎都不在他之下,大虎身经百战,虽然心中愤恨,但将张灵心当成了平生大敌。
张灵心此时刚调息完毕,看着大虎带起呼啸风声的一刀,却没有选择招架和闪躲,他将手中匕首一丢,将手伸向了身侧的两只小口袋,然后迅速掏出,两手“啪”一声拍在了一起。
就在双手相触的一瞬间,他的手中忽然爆出了剧烈的白光,如同炸开了一个小太阳!
“啊!”大虎猝不及防,一声惨叫。原本周围昏黑一片,忽然出现这样强烈的光芒,一瞬间大虎就感觉双眼如同针扎,瞎了一般,手中的朴刀也失了准头,直接扫了个空。
说时迟那时快,张灵心蹂身扑上,双手抓住大虎右手,一扭就卸下了朴刀,然后往后一拉,双腿腾空而起,绞住大虎的胳膊猛然发力。
大虎虽然目不能视物,但本能肌肉爆发,寸寸坟起,就要挣脱束缚。然而张灵心身体在半空中一个猛烈转动,然后就只听“咔嚓嚓!”一声,骨裂的声音在夜色中如此清脆。
大虎惨叫出声,然而刚喊出半声,一记凶狠的踢技就落在了太阳穴上,顿时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