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恼羞成怒,抡起巴掌在她的脸上打,在她的头上打,把她打了个半死,然后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扔到大门外。夜深人静,她不知昏迷了多久,被过路的村民塄子发现,塄子把她搀扶了回来,愤恨地给李新五撇下一句:“她是人不是牲口”的话走了。
丈夫的毒打,一次又一次将汪梅推向痛苦的深渊。她的脸上从没有绽放过笑容,神情抑郁,反应迟钝。她曾想到过离婚,但当她得知办离婚手续要花三四百元钱,她又退却了。她哪来那么多钱呵,家里买油盐酱醋的钱是她打酸枣挣来的;结婚时,炕上铺过床单,几年后床单破成布条条就再未换新的,炕上甚至连一页席都没有,现在炕上铺的是她从商店讨要来的纸箱和蛇皮袋;村里大多数人家都通了电,她家至今用的还是矿灯和煤油灯。
离婚的路因贫穷受阻后,她就只有忍了,在忍耐中抚养孩子,在忍耐中支撑着岌岌可危的家,这一忍又是好几年。这几年,她和李新五没有过过夫妻生活,他经常半夜才回来,有时夜不归宿。她怀疑他在外另有婆娘,但她从不敢质问他。更令她绝望的是,李新五暴戾的性格,并没有随他年龄的增长而改变,他连孩子都打,有一次孩子写错了字,他照孩子脸上就是一巴掌,打得孩子鼻孔流血,淌了一书本,孩子哇哇哭着,他把孩子的头向书本上摁,强迫孩子把血舔净。此时的汪梅心如刀割,但她哪敢上前阻拦?终于有一天,汪梅的一只眼眶被他打得出血后,这个柔弱的、长期遭受丈夫虐待的女人,便萌生除掉李新五的恶念。
????????2003年农历6月至8月,汪梅曾3次在李新五的饭碗和水杯里投过灭鼠药。侥幸的是,因灭鼠药是假的,李新五安然无恙。但汪梅投毒杀夫的恶念并未因此而终止。尤其是李新五对她习以为常的打骂,更加坚定了她的这一决心。
这期间,同村一个姓李的青年男子走近汪梅。他在自行车后面驮两个大竹筐贩卖水果,和去卖鸡蛋或酸枣的汪梅一块赶过集。汪梅给他酸枣吃,他则抓几个苹果塞进她的口袋里,说:“带回去给孩子吃。”一来二往,俩人就无话不谈了。了解到汪梅常遭丈夫打骂,小李不可思议地说:“现在娶个媳妇不容易,他怎么会这样?”小李28岁了,由于家里穷,至今尚未娶妻。
????????有一天下午,汪梅挎着空竹篮正在山道上往回走,忽听见有人唤她,扭头一看,是小李,正骑着带筐的自行车赶来。
“今天生意咋样?”看小李下了自行车,她问。
小李答说:“差不多。”有些气喘。
她瞥了一眼自行车后面的竹筐,里面所剩苹果不多了。
“你呢,生意也不错啊。”小李半开玩笑说。
“唉,我卖酸枣能挣多少钱?哪能跟你比!”汪梅有些愧疚,心想,自己的男人要是有小李这样能干就好了。
“你是女人,跟我们男人不一样。”小李说。
“女人咋了?其实,你是明白的,在咱农村,女人活得并不轻松!”汪梅争辩着,眼泪差点流下来了。
小李沉默了,他为汪梅的处境感到心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颤颤地问汪梅:“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是好人。”汪梅说,湿漉漉的目光就触碰到小李火热的眼神,心里被撩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山野空寂无人,悬垂在蓝天下面的白色云团,将大片阴影投在女性胸脯般起伏的山峁的曲线上;偶有一辆红色摩托车驶过,在蜿蜒的山路上扬起一缕淡淡的尘土,那山路就变成“嗖嗖”冒烟的导火线了。
“我要到那边歇一会儿,你去吗。”小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槐树,树下的坡地罩出一片阴凉。汪梅迟疑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了。
小李将自行车撑放在路边后,俩人便来到树下坐下。汪梅发现旁边有一处长满荒草的洼地,一对野兔一前一后追着跑过,一种奇妙的感觉又在她的心里泛起了涟漪。小李也注意到那对野兔,然后他收回目光与汪梅的目光碰在一起,心跳就加快了。他试探地靠近喜爱的女人,对方没有躲避的意思,这时,恰好风把汪梅额头前的一绺头发吹到小李黑里透红的脸颊,轻轻地、痒痒地抚弄着——这一绺头发便如另一根导火线,点燃了小李埋藏很久的欲望,他喘着粗气猛地搂抱住汪梅,在她的脸上亲,脖子上亲……汪梅感觉到她像雪一样融化了,蒸发了,随小李滚到洼地的时候,禁不住就敞开了自己,一任小李倾泻的她渴望已久的爱的琼浆将她淹没……???????????????????????????????????????????????????????????????????????????????四??????
?其实,汪梅和小李只相好了很短一段时间。但尽管如此,汪梅像换了一个人,目光有神,脸颊红润。
然而,发生在她和小李之间的婚外情成为公开的秘密后,燃起在她心里的火苗便很快被村里一些人的唾液星浇灭。
李新五呢,犹如被激怒的狮子变得更加狂躁,变本加厉地故意找茬打骂汪梅。
这时的小李,因惧怕事情闹大,只和汪梅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而汪梅则更加憎恨眼前这个没有给过她爱只让她的身心饱受摧残的男人!
于是,她的心里再次萌生投毒杀夫的恶念,这回比以前更加强烈。
2003年农历11月的一天,她让小李到街上给她捎些老鼠药。
小李问她:“你买老鼠药干啥?”
她说:“灭鼠用。”
小李信以为真,就买了两包老鼠药给了她。
她将老鼠药倒进一只棕色玻璃瓶里,然后藏在厨房案板下的一个瓦缸里,伺机作案。
????????从农历11月15日开始,李新五帮武老六拉砖,有半月时间吃住在外,汪梅一直没有机会投毒。
2004年1月15日,天降大雪,邵寨塬一派银装素裹景象。这时的东庄村显得十分寂静,村民足不出户,围坐在炕上聊天。没有人会想到,一起蓄谋已久的命案将在这一天发生。
????????这天早上,出外拉砖的李新五不知何故又回来了。汪梅从沟里挑一担水回到家里时,发现他正躺在炕上。看见汪梅,李新五翻起身破口大骂,嫌她没有早点做饭。
汪梅早有杀他之心,一看他在家,加之无辜遭到他的辱骂,顿时就下定投毒的决心。她不露声色地去做饭,刚做好饭,9岁的儿子从学校回来,她让孩子把咸菜、搅团和馍端给李新五。李新五和孩子吃饭之际,她又舀了一碗糊汤,迅速从案板下的瓦缸里取出那只玻璃瓶,将老鼠药倒进糊汤里,另放了些菜料,亲自端给李新五。李新五接过喝了一半,感觉到糊汤下面有异味,骂汪梅做的糊汤不好喝,一脚将剩下的半碗糊汤踢翻,汤汁沿炕壁流到了地上。
汪梅始终没有吭声,她匆忙吃完饭,把碗筷拿到厨房去洗。洗碗过程中,儿子跑来对她说:“我爸晕倒了,嘴角还淌血呢。”
她马上意识到李新五中毒。她盼望他死,但当这一刻到来,她又感到害怕,她赶忙跑进住人的窑里,将歪倒在门槛边不住痉挛的李新五扶到炕上,只见他的嘴里不断往外溢带有血丝的泡沫。她意识到他快不行了,突然冷静下来,然后一反常态提前把儿子送进学校,拿起放在炕头的矿灯到胖嫂家去充电,故意磨蹭了一段时间。
充完电,她提着矿灯正要往出走,塄子迎面跑来,神色慌张地告诉她:“李新五不行了,快回去看看……”还多次找过由当地法律援助中心委派的给汪梅辩护的律师,恳求律师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汪梅一命。
律师告诉他:“我会尽力的,但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被告人先后投毒数次,从法律角度讲,性质很恶劣,恐怕会被判死刑。”
我第二次到看守所采访汪梅的时候,遇到小李来看她,气氛很沉重,小李竟当着我的面哭了。
汪梅含泪对他说:“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是你对我的好,让我多活了一些时间,我不亏。有空你看看我的孩子。”
小李紧紧抓住汪梅的手,背过脸去,哽咽着说:“放心,我会的。”
六、2004年年底,当地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汪梅死刑。
不久,她被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