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猫头第三次到红领巾监督岗执勤。
在新村小学,能够到红领巾监督岗执勤这本身就是一项荣誉。也许学校领导认为,低年级的班干部号召力和执行力还不够,六年级又是毕业班,所以到红领巾监督岗执勤这一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便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五年级班干部的肩上。
红领巾监督岗的职责就是在大门口逐一检查全校学生校服穿着情况、红领巾佩戴情况,以及在校园内是否有吃零食、乱抛杂物纸屑等不良行为。当然,执勤人员分立在校门两侧,看到老师走进校园时,还要行队礼并问候一句“老师好”。
能够安排在红领巾监督岗执勤的,都是从五年级班干部中精选出来的。每年更新一次,所有入选者的名字都喜气洋洋地打印在大红纸值班表上,这是一件让人非常羡慕的美差。特别是低年级的班干部,许多人连做梦都在期盼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光荣入选。
今天轮到五(4)班的副班长周贝贝和劳动卫生委员猫头执勤。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们两个人戴着红袖章站在那儿就多了一份自信和威严。记得第一次执勤的时候,猫头站在人流如潮的校门口好不拘束,看到违纪的学生上前纠正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现在可就老练多了,一旦发现谁没有穿校服或者没有佩戴红领巾,便一脸严肃地上前责令整改。
没有戴红领巾的好办,一经指出,违纪者立马就会到大门口的小商店里买一条新的戴上。忘了穿校服可就麻烦,猫头刚才就查到一个。那个小男生看样子是二年级的,他哭丧着脸,让他老爸专门回家去取,然后匆忙换上才得以进入校园。猫头对查风纪很是卖力的,但是对向老师问好这任务常会偷工减料。细心的猫头发现,绝大多数老师素养都很好,你只要向他问好,都会点头微笑,甚至举手回应。但也有个别人,对你的问好竟然面无表情置若罔闻。这让猫头非常反感,他一一记下这些面孔,下次再看到便故意假装没看见。周贝贝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只要猫头不出声他也在一边装聋作哑。猫头今天早上收获不小,查到一个没有穿校服、九个没有戴红领巾。站在大门另一边的周贝贝查到了八个没有戴红领巾的。还有一个四年级的老油条没有穿校服,居然还自作聪明躲在两个同学后面试图往里溜,被周贝贝眼明手快一把捉个现行。
那小子眼皮倒也活泛,他连忙把自己的五彩溜溜球塞进周贝贝的手里:“大班长,不认识哥们儿了?帮帮忙啦!”
周贝贝一愣,他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在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他看了看平白得来的溜溜球,稍稍犹豫一下,也就没再出声。
周贝贝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一念之差,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那个漏网之鱼是四年级(6)班的一个活宝,他的名字叫俞飞,同学们都喊他“飞鱼”,意思是大大的狡猾。
掩护俞飞“偷渡”的一个是四(6)班的副班长李阳,一个是俞飞的铁哥们儿王文睿。
俞飞刚刚躲过了一劫,就对旁边的李阳和王文睿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他神气活现唾液横飞地吹嘘起来:“怎么样?刚才你们俩还说我今天死定了!你看看,知道什么叫作逢凶化吉了吧?脑子是越用越灵光,要是长期不用就会退化成大笨猪的。”
“啊呸!你就没看看你刚才那副嘴脸耶?点头哈腰,就跟电影里的小汉奸一模一样。”李阳尖刻地剥开俞飞的伤疤。
“你知道什么呀?那叫攻关,能屈能伸嘛!”俞飞红着脸儿狡辩。
“乖乖!攻关你还真大方哩,出手就送礼一个溜溜球,六七块钱呢。有其这样还不如从后面翻墙头哩!”王文睿认为他的投资成本太高了。
“翻墙头?你说得轻松,上星期我就差点儿让校长给抓住。再说了,我就是想示范一下给你们瞧瞧,走大门我也是能够进来的。”俞飞的嘴巴依旧不肯服输。
他们热热闹闹互不相让一路争辩着,也没留神班主任张云海已经走到了面前。
“俞飞,你怎么又是没穿校服呀?昨天下午不是再三叮嘱了吗,今天视导组要来检查。”张云海老师的脸上秋风乍起。
“这……这……我妈妈昨天洗了,还没有干!”能言善辩的俞飞立马结巴起来,他勾着头,似乎想吃胸前的纽扣。俞飞自然不能说真话,那一次和同学打架,他的校服被撕了一个老大的口子,回家后他没敢声张,就悄悄把衣服塞到了床底下。学校再搞活动,他哪里还有校服穿啊?也只能是家里、学校两头瞒哄。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每次学校通知穿校服,你妈妈都能事先知道呢?”张云海估计他又在撒谎。
“妈妈她确实不知道的呀!”俞飞懵了。
“真的不知道吗?不知道怎么会每次都能提前把你衣服给洗了呢?”张云海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发火。
站在一边的李阳和王文睿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俞飞终于听懂了老师的幽默,可他强忍着不敢笑。
没有穿校服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话也说了,气也消了,张云海正要转身走开,他忽然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张云海的表情就陡然结冰了,“哎呀!对了,没有穿校服你是怎么进了校园的呢?你是不是又翻墙头了?”
张云海早有耳闻,班里的淘气包有时候会偷偷翻墙头进校园,这可比没穿校服严重一千倍呀!万一不幸摔他一个腿瘸胳膊折的,那就成为事故了。
“张老师,俞飞确实没有翻墙头,他刚才是从大门口进来的!”王文睿侠义地帮好朋友证明。
“张老师,我证明!他真的没有翻墙头!”副班长李阳从张老师的脸色上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也很想帮助俞飞洗脱不白之冤。毕竟自己是副班长呀,作证老师终究要更信任一些。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张老师对翻墙头一事的深恶痛绝,他上星期五还在班里放出狠话,谁要是胆敢故技重施一定决不宽恕!张老师当时那咬牙切齿的神情让大家刻骨铭心。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呀?李阳你告诉我。”张老师降低了语调,侧脸看着挺身而出的李阳,他知道,俞飞这个牙膏皮是很难挤的,问班干部要轻松多了,而且得出的依据也更可信。“大门口监督岗查得那么严!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他给五(4)班那个执勤的送了礼!人家就放他和我们一起进来了。”李阳知道必须竹筒倒豆子了,不能再吞吞吐吐有所保留,要是不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恐怕连自己也会给搅进去的。
“什么?送礼?送什么礼呀?”张云海一愣,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几个小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他送了一个溜溜球给……给那个执勤的,然后就放他进来了!我就在旁边。”李阳提供了更加详实的证词。
“我说俞飞呀!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哩,你要是把这智慧用在学习上多好啊!还不把你老爸老妈嘴巴都乐歪了呀?”张云海差一点就笑了起来,他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俞飞的脑门,试图让他能抬起头来,让自己看个仔细。“小蛐蛐大的孩子,就学会贿赂了!短短一个早上,你就能够连着犯下两个错误,效率真是不低呀你?待会儿课间操你就别到操场上鹤立鸡群独树一帜了,你老老实实给我呆在教室里,写一份检讨,不许低于六百字!”
张云海说罢,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他不仅仅是四(6)班的班主任,还是四年级的年级主任,视导组马上就要来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张老师走了,俞飞的脑袋自动就抬了起来,显然他并不想吃胸前的纽扣。他气急败坏地抱怨道:“你干嘛要扯送礼的事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阳真没有想到自己好心没有好报,他委屈地说:“我是救你命哩!还知道啊?你可是耷拉着脑袋什么也没看见,张老师的脸都成溜冰场了。告诉你,在张老师的眼里,送礼的罪比翻墙头要轻多了!”
“是哩!刚开始时张老师脸色真的是吓死人了。可是后来听说你送礼,脸色软和多了,好像还想笑哩!”王文睿在一边证实道。俞飞想想也是,用小罪换大罪还是值得的。再说除此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咧嘴朝李阳和王文睿笑了笑,算是为自己的不慎言语道了歉。可是转念一想,头儿又大了。俞飞嘴巴非常利索,可是最怕动笔头了,每次写作文都要憋出一身汗来,“我的神啊!你杀了我吧。一个检讨书怎么可能写六百字啊?我又不是作家!再说了,就这么一点破事,怎么就给我整出两个错误来呢?”
“一点也没有冤枉你的!第一个错误是因为你没有穿校服,第二个错误是你送礼了,不!张老师说你是贿赂了!”李阳没好气地说。
“这个能怨我吗?我是被逼的呀!我才是受害者,如果那家伙肯让我进来的话,龟儿子才会去送礼哩!”俞飞愤愤不平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