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还是留下?】
整晚脑子里全是这个问题,失眠辗转至凌晨三点。
没错,我决定不了,害怕做错决定而怨恨终身。永远都是拿得起放不下,仍然奢盼有峰回路转的一天而不去面对现实,最终选择的逃避又让所有问题回到起点,还是一团糟。
第二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返公司上班,这是大家都没意料到的。
行政部负责人邓主任至从那次被孟晓婷当着众人面说得下不了台后对我更是百般刁难。我想立马辞职不干却又惦记昨晚女人特意求我不要离开深圳的事,从而导致内心矛盾煎熬。终日殷忧烦闷只得与工作为伍,手上任务加重吃紧而无所适从,细节繁杂变化快速很难把握控制进度。从二零一二年董恺微博曝光他和欧铂铖的特殊关系到现在这大半年时间对于我来说像‘在挤压的盒子中求生,得不断适合外界环境来调整姿态’。说实话很不习惯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扛着,没有了过往的天真,经历这么多事后也知道就算未来再努力也无法改变现实。
那次跟欧铂铖通完电话后我便没再见过他了,听说又出国了。最近由他幕后操控的电子科技公司在美国上市,欧氏也如愿以偿成为华东地区最大的军火供应商。这段时间母亲也没再来电话,而我更是刻意屏蔽了她的号码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不知不觉我俩竟有一个星期未通电话。有时我会很突然想念她甚至已拨通了电话却又立马挂断,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怎么去跟她解释,以至于连喊一声‘妈’都很胆怯顾虑,所以我彻底沦为没人理的烫手山芋。
【母亲不理我了,欧铂铖也不管我了。】
星期一在公司楼下居然碰见许久未见的蒋公子,他一见我便上来扫射打量问:“曦姐,你知道美国有个学生因为太瘦而被勒令退学吗?”
我在原地愣了三分钟才明白他的意思。稍后他可能记起最近发生的事,神情没之前那般亲近反倒显尴尬,简单几句寒暄便草草离开。‘拥抱事件’余温还在继续但已不及之前那么火热,媒体记者仍不甘心就此罢休依然驻地守候,大约坚持了两周没拍到任何价值新闻也慢慢撤去。
下班后部门同事在电梯讨论晚上唱K的事,当然我不属邀约人员的范畴。如果是平时压根儿不理会这些事,可今天脑袋发懵竟也想去凑热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出了大厦还在磨蹭要不要自己主动问一下,刚要张嘴却见徐伟站在对面不避讳挥手,我竟急忙碎步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追上已走远的同事诚恳问:“我们能去吗?”
此话一出,部门人钉于原处面面相觑。
“我们能去吗?”我再次铁了心问。
现在的我,心太安静了,安静地像死了一样,所以需要热闹,一大堆人的热闹。
其中一位同事平日里跟我关系还不错,在他尴尬的回应下大家只好欢迎。我们一行人便乘车去了早已订好的包间。那晚他们轮流K歌,我拼着命找每个人喝酒,整晚喝了很多却没醉意。大伙在昏暗霓虹房间里借着酒精作用玩得很high,似乎都忘记了我这个特殊个体,此时此刻的我只不过是行政部一员,普普通通在深圳蜗居打拼的当代青年。
同事们见我酒量惊人相继劝阻,我装傻不理。
“邬曦,够了够了。”徐伟察觉异常。
我眯眼打嗝,下秒晕熏熏故意问:“你为什么不去唱?”
他试图要夺下我手中酒杯,我竟顽皮嬉笑,心想整个房间怎么飘起来了?
“邬曦,你醉了。不要再喝了。”徐伟的声音在耳边穿来穿去。
我却找不到他的身影,只听见同事在唱《爱的供养》。
……
……
不求荡气回肠
只去爱一场
爱到最后受了伤
哭的好绝望
我要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
……
我不求天长地久
只求在你身边
……
……
霓虹彩灯在包间里不停旋转闪烁,打在墙上、地上、天花板上,最后落在每个人脸上,魅影消逝一扫而过。而我默然安静跟着旋律吟唱,慢慢地,慢慢地含泪絮语:“我真的好爱他,可他永远都不知道。”
由于包间里太吵,徐伟应该没听见我说什么,至始至终坐在旁边陪着我。
散场时已近午夜,街道上依然人群涌动,此刻才真真正正沦为年轻人的世界。徐伟扶着我来到街边准备打车却被我制止,我挣开他独自前行,身子轻飘飘仿佛双腿已不属于自己,晚风飕飕冻得寒噤,突然走不动了摇摇晃晃蹲在地上闭眼酣睡。
“邬曦……邬曦……”
耳边传来徐伟的声音,我的思维是清醒的但就是睁不开眼。
这一刻心中又猛然觉得自己好幸福,落魄时还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也不至于倥偬茕茕。
“邬曦……回去睡好吗?”徐伟依然哄劝捧起我沉沉欲坠的脑袋。
我好不容易撑开沉重眼皮,只能斜头懒散朝他傻笑。
“你……为什么不问我报道的事?”我无所畏忌承认:“没关系,我告诉你。是真的,报道是真的,我被lj了……”
此时此刻能感觉到他双手力度突然加大,应该很惊讶。
“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我涩涩苦笑,夜风中多了一阵撕心裂肺啜泣。
徐伟意外将我揽入怀中而后轻叹。
“我妈还不知道真相,所以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对不起。”我痛贯心膂搭在他肩膀上锥心埋怨:“徐伟,我好累,好累……每天累得一回到家便躺在床上睡去。以前我觉得自己特幸福,因为我居然能嫁给欧铂铖,这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事情,尽管……”
我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啤酒气从鼻孔往外冲,泣不成声。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见状习以为常,他们知道又有人喝醉发酒疯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瞒你这么久。”我昏昏欲睡般强聒不舍:“把你的生活也打乱了,对不起……不该将你扯进来。”
“邬曦,我们回去吧!这里冷。”徐伟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却在他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一个劲摇头。
“徐伟……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吧,小澈还小也需要一个正常的环境成长。”我闭眼无力念叨:“我配不上你,至少现在是这样。”
我一会儿嗤笑,一会儿痛苦,整个人疯疯癫癫。
“你知道吗?我没有朋友,一个知心的都没有,好多事情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出去,不能。可难受,真的难受,原以为嫁给欧铂铖这辈子便圆满了,就算……我也应该不会在意。”我哽噎艰难偏头颓靡轻诉:“但事情没我想得那么简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如果当初我能再忍一下,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好后悔,好后悔……他们都是因为我才……”
我乏力乱戳心脏位置伴着声泪俱下,此时的穷途之哭在灯火阑珊的夜晚却不显突兀。
“他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我犹如被人欺负了的孩童伤心委屈而抱头痛哭:“这里好痛,痛得呼吸不了。”
突然发软的身子被人大力抱起,周围气息变得特别熟悉。我睁眼看到了欧铂铖,自己眼眶里的泪垂直坠下而感觉到脸颊冷凉的划痕,随后便被抱进路边停靠的车里,再后来的记忆就断片了。当我酒醒时躺在大床上,四周一片漆黑,静心想了一会儿不曾忘记最后脑海里的画面,所以肯定自己现在是和欧铂铖在一起。爬起摸索般打开灯刺眼光速瞬间扑来,看了手机凌晨三点,好长时间适应后出了房门借着昏暗光线环视四周,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很陌生,兜了很久才找到客厅,月光铺洒整个房间使有玻璃的地方亮闪闪。
“醒了?”欧铂铖的声音突然从屋外阳台传来。
我犹豫踱步过去,风夜袭来又冷得退缩,楼下院里的蟋蟀叫个不停,头痛。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轻声问,嗓音略显沙哑透着浓浓酒味。
他转身伸出手回答:“前天。”
我将手掌搭在他手心里走近,肩上短发被风撩起。
“这是哪儿?”我好奇问。
“我在深圳住的地方。”他平静回应。
“不怕又被拍?”我仰头揶揄闻到幽幽桂花香。
欧铂铖沉思一会儿,扭过身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抬着我的下巴,廓然无累反问:“你说呢?”
我反被捉弄无语,尴尬时分瞥见旁边有藤制秋千椅,一转身坐在上面轻轻晃动,他嘴角不禁浅笑,稍纵即逝后背对着我点燃一支烟。
“好舒服……”我酒劲还未全消只能闭眼躺在秋千椅上荡来荡去。
“这套房子已经归在你名下了。”他吐出一团烟雾,长夜漫漫凉如水。
我惊讶却又麻木加不屑。
【送给我?又有什么用。】
欧铂铖顷刻间转身直视问:“确定是他?”
我一时恍惚不明白他指谁,而后快速反应,违心点头。
“他知道你以前的事?”欧铂铖再问。
我顾虑思考却只能老实答:“也许吧,看了报道应该也了解不少。”
“不介意?”欧铂铖深吸烟头,火花瞬间绽放,额前刘海在夜风中轻晃,几条略浅皱纹再次悄悄显现。
我心痛扼腕凝望无言,眼前这个男人是我夜思梦想的人儿。欧铂铖却不知道就在他去香港那段时间里,我每天中午最喜欢呆在公司楼梯间吃饭,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甚至是蹲着都喜欢。因为在这里可以看到深圳河的另一边,而且习惯了每天吃饭时重复同一句话,这样就觉得我们离得不是那么远了。更可笑的是有一次公司新招的几名实习生也在那里吃饭,闲聊之余话题扯到同性恋上,我静坐在阶梯上侧耳偷听。他们一会儿说蕾丝,一会儿说基友,最后又蹦出‘同妻’的字眼,大概是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意思并争着问,一个男生解释后并特意强调有些同妻到离婚都还是处女便引来一众唏嘘,多数女生狂骂Gay缺德,少数人又替同性恋者不敢公开事实感到无奈。
【同妻呀……同妻呀……】
而那时的我只有讽刺轻笑,剜心惆怅。
“不去北京,回老家?”眼下欧铂铖试探性问。
我撇头眺望远处空辽寂静的黑夜,刺骨寒风后果然迎来夜雨敲窗,打在楼下树叶上,淅淅沥沥,擗踊拊心。原来,欧铂铖跟我一样害怕孤独,只是他比我伪装的好一些罢了。说到底他比我幸福,因为就算他失去了董恺,可还有霍天晔、杜逸、秦敦新这帮兄弟。
可我呢?什么都没有,只有欧铂铖。或许我真的错了,其实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好,甚至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可如果回首往昔仍不埋怨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因为我至少曾经拥有过欧铂铖,他的生命里也出现过‘邬曦’。无论这段经历是好是坏是悲是伤,当终老之即我会感谢自己曾经这么努力的去争取过,为默默无为的一生制造了那么多有价值的回忆。可能是我俩的缘分还未能积攒到相守一生那种契约吧,但也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四个年头,感情似乎不知不觉早已超出亲人之间的依赖相存,可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更何况我们这么特殊的关系。
“风大了,进去吧!”欧铂铖掐熄烟头上前准备抱我进屋。
我喉咙哽咽,嘴凑到他耳边情不自禁轻唤:“欧铂铖……”
他停止动作,大风在我们身体的空隙间穿过。我的双手触碰到欧铂铖结实的后背,可他的体温比我想象中还要冰冷恰似极地寒冰冷彻心扉。
我消沉无力道:“没事,进去吧。”
欧铂铖听后再次将我抱紧怀中,我知道他有话想对我说,可是我们都没有给对方一个机会,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无奈。
那天他等我睡去才悄悄离开。再次醒来已经早上九点,屋里多了位保洁阿姨,我吃完早餐赶着去上班,阿姨只好叫来司机载我回公司,最后刻意在远处停靠方便我下车。我到公司时已错过上班时间,员工们基本开始忙碌。但整个大办公室的气氛很怪异,甚至能感觉他人嗫嚅偷瞅,我倒吸一口冷气猜想难道昨晚又被偷拍了?
这一想才记起徐伟,满脑子瞬间充满疑问。
【欧铂铖怎么从徐伟那将我带走的?】
【徐伟又怎么同意欧铂铖带我走?】
【徐伟怎么突然来找我,他不怕再被卷进是非中?】
【我喝醉后有对徐伟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吗?】
【徐伟现在在哪儿?】
……
眼下公司同事私下交头接耳的样子令我不爽。接下来打开电脑登录公司系统,网站消息最先弹出来,瞟眼一瞧触目惊心的字眼使得整个人钉住,眼白盯着屏幕睁得特大,魂不附体。所有报道汇在一起就是何年希昨晚醉酒被撞死在马路上,肇事司机当场逃逸,公安机关正全力搜捕,整个案件却因摄像头没拍到车牌和司机相貌而陷入僵局。
身体早已猛烈震抖导致刚吸入的气体卡到喉咙间,颤巍巍想站起试了好几次又滑坐位置上,好不容易站起身,双脚软绵无力犹如刚出生小鹿一不小心就会骨折断裂。而后担惊受怕般怒目欧铂铖办公室,心一狠跌跌撞撞走去,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啪……”
办公室门被大力撞在墙上。
欧铂铖正交代孟晓婷做什么事。孟晓婷呆若木鸡状望着我,一秒钟后赶紧上前拦着往外推:“对不起,欧总正在处理公务,请您离开。”
我正值气头上哪理会这些,杀红眼直接扯着嗓子朝欧铂铖质问:“他怎么会出事?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
孟晓婷见我真动怒,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只能说:“邬小姐,请您先出去,请您先出去……”
“你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我的怨气淤在心里难以释放。
“邬曦……”孟晓婷没办法只好威胁道:“邬曦,你要是再这样胡闹,我马上叫保安。”
我挣扎同时一直望着欧铂铖,而他却冷眼旁观这一切。
保安很快闻讯赶来后罔知所措望向淡定的欧铂铖,又回望失心疯的我,不知该如何处理。还好孟晓婷大吼提醒:“愣着干嘛?把这疯女人快带出去。”
保安这才醒神冲进来协助她制服我,外面的员工瞪大双眼呆在原地不动。
“他还有孩子,还没出世,还没出世……”我息怒停瞋却又心痛难耐撕心裂肺般哭倒在孟晓婷怀里:“孩子……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狠心。”
我哭得语无伦次瘫坐地上捶胸跌脚般撒泼,此刻眼泪模糊,脸容狰狞怒责。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为什么……你不是都给他钱让他出国了吗?”
“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啊……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我恨你,我恨你,欧铂铖,我恨你……”
“是你,是你把他逼死的,你为什么要逼死他。难道是为董恺报仇吗?可董恺的死已经报应在我身上了呀,我活该在CD被人lj,我活该犯贱被人唾弃……你为何还要步步紧逼于何年希,不给他一条生路。”
欧铂铖脸色早变得让旁人畏惧,我的不识抬举恐怕已超出他的底线。
“他是为我死的,为我死的……”我嘶声力竭说不下去了,腹腔痛得一抽一抽,只得用手捂着肚子减轻痛感。
办公室里没人出声,大家都愣在原地静观我和他之间的笑话。
欧铂铖冷静走上前想安抚我失控的情绪,哪知反遭我厌恶斥吼:“不要碰我!”
他没惊讶而是默不作声凝望,此时此刻我的心痛不欲生,试问我们怎会沦落至如此地步。
欧铂铖悄然转身,停顿几秒准备出办公室。
我的泪又不停地流,眼睛快哭瞎了。
【欧铂铖,欧铂铖,欧铂铖。】
【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解释……】
“啊……”
小腹抽痛骤然加剧,两腿发软,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恐声。
就在我两眼犯晕时欧铂铖竟折回蹲在地上抱起我,喊:“邬曦……邬曦……”
我痛得说不出话,双手捂着肚子,额上汗珠如雨下。
办公室里炸开锅。欧铂铖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抱起我向门外冲去。我痛得没了知觉恨不得撞死算了,可他始终抱着我不松手,暗黑色的血液快速从我双腿之间流出,顺着脚踝滴落他手臂上导致胸前白衬衣染成红色,地上的黑血越积越多犹如忘关的水龙头源源不断泻出来,办公室里不断响起惊悚尖叫声,怵目惊心。
“你走,你走,你走……”
我竟逞强忍痛撕心裂肺冲欧铂铖吼叫,额上汗珠大如雨滴,面色苍白如雪完全失去理性仿佛疯狗般见人就咬。
整个公司人心惶惶,而我彻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