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一切都灰蒙蒙的。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背着几斤重的书包,穿着一直以来都认为土里土气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刘一萱觉得校服很帅,至少比理大附中的鲜红色校服好看很多。手上举着一把很重的,已经被老爸的烟头不知道烧破过多少个洞的灰伞,雨从这些缝隙中捡漏,钻了进来,滴在我的头发上和校服上。路过杂货店,文具店,书店面前时总会有一个摊子,上面摆了数十把伞。我摸了摸口袋,十元,在摊前驻留了片刻,然后继续向学校走去。
看似平常,看似不平常。
我走进了吵闹的教室,坐在了我的座位上,是靠窗户的那一列。窗户没有关,雨还在下,淋了我一脸。我站起来,把窗户“砰”的一声关上。
“谁允许你关窗户了?”
任欣乐朝我喊道,然后一瞬间,教室里的同学几乎都看向了我。在这所学校里,凭的不是你的人品,性格,而是你的钱和成绩,并且其缺一不可。假如说你只有钱,那你没了成绩,你就会被人瞧不起:若你只有很高的成绩,但家境一般,那么就算你是全校第一也会被人称作土包子。像任欣乐那样的,数学好,语文好,父母两个都是搞海外贸易的,班级权力榜,第九名。
我叫张毓霖,西大附中初一年级十班的学生。我们班一共五十四个人,我在班级权力榜上只排名第五十名。不仅是因为家境一般的缘故,还有我本身学习也一般,我能不在最后一名仅仅是因为我的英语还算可以。我妈在西大当了教授,教的化学。但在这年头,能当上教授的人也不多,再加上那么多有权有势有大腿的在附近虎视眈眈,我妈能走到这一步,手段也算是厉害的了。
“嗯……雨有点大,正好淋在我身上……”
“闭嘴!没叫你关你还敢给我关?闲命太长是不是?才五十名就跟我这样说,你找死啊!”任欣乐继续喊道,然后旁边的狗腿子赶快把窗户打开,雨又一次淋在我头上,我的校服上,还有课桌上。
一瞬间,我感觉到班里冷飕飕的目光刮在我身上,低埋在桌子下的冷笑声,一个个白眼从我身上扫过。任欣乐冷笑了一声,高傲如孔雀一般从我身边走过。
雨水划过我的脸,流进了嘴里,带着一股咸咸的,有苦涩的味道。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小学的时候,我的存在感很低,我的成绩一直也很一般,被掩埋在看不到的地方。在那里,虽然有着安静地,没有朋友的,一到课间就开始画画的儿童时期,但至少我的心还是完整的。上了中学,一切都变了,那些孩子的眼神不再像以往的那样单纯了,排名越来越后,直到最底层。
虽然淋着雨,但我还是只能沉默不语的坐下,从已被淋湿的书包里拿出课本早读。雨很大,一下子书就湿了,雨淋的我很冷,被风刮的瑟瑟发抖。
“张毓霖,你干什么呢?你想淋雨其他同学还不想呢!你怎么能者自私?快点把窗户关上!”
那是班主任刘晓丽,教语文的。我对她至今的感觉,除了是我的班主任,就只剩下她是一个人。我对她没什么了解,她也从不对我们开玩笑,只是成绩越好的同学她越亲近,就比如任欣乐,这有点像文革时期******接见红卫兵一般,使得他们更加张狂。同样,我们班也如此,换句话说,每个班都一样,全校都一样。
我又一次默默起身,将窗户关上。我关的很小心,虽然不慢,但关上时没有一点声响,生怕稍微一有声音他们就会找我的茬。不过幸好,刘晓丽在这里坐镇,没有什么人敢在这时候跳出来说话。
就这样子,无声息的过了一节课。
课间从没有变过。那些人一如既往的找茬,嘲笑,冷眼。虽然如此,我并不觉得我在这个班是最惨的,因为后面还有四个同学垫底,能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一点,至少我知道了我不是最差的。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天给我开了一个玩笑,上一周的测验成绩出来了。
我跌到了第五十二名。
尽管我从开始上学到现在一直在往下下跌,已经快麻木了,可我听到最新排名时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只是有些奇怪,我这次各科目的成绩虽然有变动,但总分却是往上提高了十分。每个家庭收入一般变动不会太大,为什么我连保持在五十名的机会都没有?
上午的课很快过去了,剩下我和我的闺蜜,第四十三名李淑晓慢慢走在去餐厅的路上。
“我们的排名又下降了呢。”她看了看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灰色,然后又转过头来看我。
“可我们的成绩只在提高,没有下降,更不要说家庭收入了!”
“我知道。”
“我们明明应该提升啊!”
“张毓霖,”她叹了口气,面对着我,“在西大附中,只有下降,没有提升。”
“那他们为什么能保持甚至提高?”
“因为他们有关系,朋友亲戚在学校里当领导的,不论是大学,高中部还是初中部。”
“我妈也是大学教授啊。”
“那……我也不清楚。”
就这样我们到达了餐厅。餐厅分为三个等级,同学们又来给它们起名字,来提升自己的优越感。最普通的,叫平民区,现在已经好多了,最早叫乞丐区。那里只有米饭,馒头和每天固定的肉菜,最多一杯矿泉水。这里是给四十名以后的同学的。其次,是贵族区,这里会有一些果汁,主食也多一些,除了米饭馒头,还有面条,米线,专门为这里同学搭配的营养餐。如果你的卡里有足够多的钱,还可以买点小零食或一碗麻辣烫。这里是二十名到四十名的同学。最高级的,叫皇族区,顾名思义就是皇族的人才能进的,也就是一到二十名。这里的空间更大,设施更好,并且除了上面所提到的中餐以外还有不少西餐:比萨,意大利面,牛排等等。他们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个等级的区域,当然,如果是我,就只会坐在我属于的区域里安静的做个美少女。
我们俩坐在了我们常坐的位置上,默不作声的吃着午饭。在这里,随时都会有一个高一等级的学生来“巡逻”,而餐厅也因此无人说话,生怕坐在某一个角落的不起眼的学生就是来自贵族区的。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模式来让同学们更加卖力地学习,让家长卖力的赚钱,仿佛这样才会使得自己成为名校。没错,西大现在的确成为了名校,录取的比例也的确变高了,可如果按每个年级两千人来算,其中录取比例大约为百分之六十,是一千二百人,剩下的八百人里只有百分之十人受得了这种制度,留级重读,而在剩下的一千零八十人中一半的人数都忍受不了而转学了,这时剩下五百二十人。其中百分之七十因为早期忍受不了而做出过分举动被休学了,也就是每年平均约有四百人被休学,那剩下的一百四十人去哪了呢?通常不是疯了就是自杀了。虽然这一切都看上去很残酷,也很黑暗,但政府并没打算插手。尽管这公式早在我脑海里演示了数百遍。
我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演示着我自己推出来的公式时也同时吃完了饭。我抱着笔记本来到了学校花园的树荫下,树荫下有很多长椅,这里几乎成了同学们的“自习室”。这所学校中,一定要记清楚一件事,当你睡觉时,你的排名就会下降。一般情况下,只要自习室的门开着,那么里面绝不会有空位。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同学们会把花园当成自习室。
昏昏沉沉的看着书,又想起了早上的雨,现在已经不下了。地上还是湿的,但水泥地基本已经干了,长椅本就在树荫下,淋的雨少些,加上水泥干得快,长椅也已经不湿了,只是还有些潮。下午一点半,我和李淑晓又提前的回到了班里,开始准备上下午的四节课。
那天,是我的倒霉日吧。淋雨,嘲笑,被骂,排名也莫名的降下来,我不知道只是不是仅仅是一个玩笑,真正的还发生在后面。下午,我想了很多,老师讲了些什么,我几乎没听,心底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告诉着我,不要回家。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我依旧向往常一样回了家,像往常一样吃晚饭,像往常一样开始做作业。
“叮——”我的手机响了,显示李淑晓。
“喂。”
“你爸妈呢?”
“你找他们吗?”
“不,感觉你和和你家人关系一直不是很好……”
“没关系,我不要紧,你也要努力啊。”
“嗯,好,我等下来你们家一趟。”
“怎么了?”
“复印。”
“嗯……好。”
我把电话挂了,继续写作业。
作业不是很多,我很快做完了。从他们家到我们家只用十五分钟,我低头看看表,九点整。我换上睡衣,准备去卫生间洗漱。然而我的预感降临了。滚滚而来的热气使得我带着疑惑离开卫生间,看到的是我爸妈的卧室燃着蓝色、紫色、红色和橙黄的火焰,将门口堵住了。
我感觉脸上又有了一丝汗珠。
从眼中留下来。
我被消防队员从窗户旁的梯子上救下来,这时,我身上有了一点轻微烧伤,可我感觉不到痛。我看见大门口站着的李淑晓,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眼里但着一点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也认为是我做的,是吗?”我问她,微笑着问她,眼里带着一丝丝凄凉,只是被屋子里还未灭掉的火光遮住了。眼泪又像上午的雨水一般,从脸颊上划过。
“我……张毓霖,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你什么都没做错。”然后,我被消防员扶着进了救护车。
我是在逃避什么吗?坐在车上的我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