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身穿没有帽徽和军衔的军装,和我的同伴们一起登上了南下的列车。送别的来了几个朋友,小雪和玮琳都没有来。家里则来了爸爸妈妈还有叔叔,妈妈哭了,爸爸只说到部队要好好干,叔叔则笑着拍我的肩膀“小子,海南那么开放,干脆留那算了”。
火车慢慢开动,起初我还笑着,当亲人们的面容渐渐模糊,我的眼泪终于不听话的流了出来。
我们一路上转乘火车,汽车,轮渡,在三天后踏上了海南的土地,吴琼花曾战斗过的地方,我将在这里开始我的军旅生涯。
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坐过那么长时间的火车,其中武昌至湛江就用了29个小时。我没有坐过轮船,也没有见过大海,两个小时的海上飘荡让我头晕目眩,几乎要呕吐。但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惊喜还是让我忘记了疲惫和不适,那深蓝色的大海无边无际,我们的船在海里摇来晃去显得微不足道,船尾翻腾的浪花白花花一片,看久了也让人头昏脑胀。
随着往南的行进,我的同伴也越来越少,不是留在了当地,就是转换了方向,当我们在海口上岸,爬上一辆军车后,就只剩十几个人了。
我们坐着那辆带蓬的军车,一路穿越繁华的海口街头,不知名的小镇,尘土飞扬的乡间小道,最后停在一个偏僻的军营,全部是平房。这里是新兵连,我们将在这里迈出部队生活的第一步。
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完全陌生的地方,完全陌生的人,床是搭在两条板凳上的铺板,没有自来水,用水要去一公里外的水井去提。
想像中的海南是什么样子?想像中的部队是什么样子?宽广宁静的大海,高远澄澈的天空,处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流,部队就在其中,可以领略大海之美,可以欣赏都市之美,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但是我身处的又是什么地方?不在美丽的海南吗?我们只是在海口稍稍停留片刻,就来到了这里,而这里除了椰树,没有我想像中的一切,但是它却是我真正要来的地方。
同来的人全部分散,我所在的班是二排六班,刚好和高中时的二六班相对应。
只有排长在,他是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脸有些黑,坐在窗下的三屉桌前,腰杆挺得笔直。
“哪来的?”
“小城,河南的”
又问我年龄,学历等等,我一一作答,我觉得有些累了,双脚随便站着。
他瞪了我一眼,“为什么来当兵?”
我想起父母临行前对我的嘱托,“为了保卫祖国!”
他笑了,“具体点”
“就是为了保卫祖国。”
“那好,以后要好好训练,保卫祖国。”
“嗯,”
“要答是!明白吗?这里是部队!”他很干脆,
“是!”我大声喊道。
接下来整理背包和行李,这时我才仔细打量我的新家,一间朝东的房子,是一排房子中的普通一间。西墙并排六张床,东墙在门的两侧各有两张床。这十张床中有八张都是搭在长凳上的床板,被子是簇新的绿色,而另外的两张则是钢架床,分别摆在门的两侧,被子都褪色了,近似于月白色,却叠得方方正正,应该是排长和班长的吧。
我正看着,突然听到宏亮的“一二三四”声,很多人在一起喊,又很整齐的那种声音。转眼间,班里一下涌进几个兵,都是光头,有一个脸很黑,眯着眼睛,露出一口白牙向我笑着。
我吃了一惊,腾的站起来,这下他们的笑声更响了。
“不许笑!要照顾新同志。”一个老兵出现在面前,一头短发,个子不高,浑身透出一股精干。
“这是我们的班长,曾班长,92年兵,今年第三年了!”那口白牙说道,像是广东一带的口音。
“我叫曾海强,广西人,你是哪的?”
“河南”
他对排长喊道“排长啊,你终于来了个老乡。”排长嗯了一声,继续写他的东西。
“你刚到,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训练吧”曾班长又喊了一声,“走,其他的去训练体能。”
他们一阵风似的来了,又一阵风似的消失了。班里只剩下我和排长两个人。
我拿出一包烟,递给排长,他摆摆手,“我不抽烟。”
“你真是高中毕业吗?”他又问道,
“是的”
“没考上大学?”
“是的”
“毕业就来当兵了?”
“是”我发现我只能说是,
“那好,”他扭转身体,完全面对我“你要好好认真训练,没准还能考上军校。在新兵连,不要想我是老乡,你就可以偷懒,相反的,我会要求你更严,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这下可惨了。
“我姓罗,你去整理行李吧。”
“是,罗排长!”我喊了一声,他点点头,又低头写起来。
整好床铺后,我打开旅行包,看到了小雪送的日记本。
这是一本带锁的日记本,锁是金色的,看起来既坚固又漂亮。封面是粉红色,上面写着“静夜思”三个隶体字 ,字的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本摊开的书,书上摆着四枝盛开的玫瑰和一块怀表,怀表也是金色的,表盖开着,表链绕了一周垂到书下。一根燃烧的蜡烛就在书的后面,桔黄色的火焰闪着光,朦胧中流露出宁静,画的下面写着“MEMORY”的字母。整幅画被类似于哥特教堂窗户轮廓的线条包围着,最下面是两行文字:
“风轻轻的吹着 故事静静的流转
我感觉有股淡淡的甜蜜 在我们的心中回旋”
背面的上方是同样的文字,不过是竖体,中间是一束带着露水,含苞待放的玫瑰。
我看着这个漂亮的日记本,想起了小雪。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教室里学习吧?那些枯燥无味的数学公式,夹缠不清的有机化学又让你受苦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但愿你不要那么快就忘了我,可是我该怎么办呢?那天我吻了玮琳,该不该告诉你呢?你知道了一定很生气,我不想让你生气,但是我已经吻了玮琳,这又表示什么呢?是一种承诺吗?我以前还没吻过一个女孩子,说实话,那感觉真让人难忘。
“成翔,九点了,先理发吧”曾班长突然出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营房的前面,是一个水泥场面的球场。曾班长就在那儿给我理了发,我生平第一次的光头。其实也不是很光很亮的那种,就是非常短,可以看到头皮。理好后我摸了一下头,手上的感觉告诉我,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新兵,这里是部队,也不是家乡小城了。
接下来洗澡,在低低的,密密的星光照射下,我们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绕了很多弯,直到我摸不清方向了,才来到两个水池前。
水池用大块的石头砌成,方形,一大一小,小的有村民在打水洗菜,大的就用来洗澡,洗衣服,两者相距不过1米。
在来回的路上,曾海强给我说了一些部队的礼节和要求。比如领导和老兵叫你要起立答到,进入领导房间或别的班,都要喊“报告”。
这些要求和这个洗澡的地方被我联系在一起,使我感到拘束和困难,让我闷闷不乐。
曾海强见状拍拍我的肩膀,“条件是艰苦点,可是能锻炼人,过一段时间适应了就好了。”
我记起排长的吩咐,大声答是!他笑了笑,没什么别的表示。
回到班里,我给爸爸妈妈写了信,说我已平安到达部队,还说一切都好,环境不错,条件不错,战友们对我也不错,你们可以放心。写完信我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过想的不是从前,而是明天要训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