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那天小雪给我的贴切与欣喜。她穿着黑呢短大衣,露出白色毛衣的领子,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我一看到她,就知道还是我心中的小雪。依然的长发,依然的浅笑嫣然。可是和一年前相比,还是有一些不同,脸上似乎更加温润光洁,脸型却瘦了一些,越发显得从容和亲切,可见这一年多来她仍然在发生着变化,比以前更成熟了。但这成熟绝不是静止的,完成的成熟,而是成长着的成熟,我明确的意识到,小雪已经拥有颇为独立、自有特点的美,而且这种美还在朝着更完美的方向前进,正是由于这种美,让小雪能够十分和谐的居身于众多女性之中毫不逊色,而又如同鹤立鸡群般卓尔不群。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和而不同”吧。
我们相对而立,天气凉爽,早晨的阳光轻柔的照在我们的身上。
“你回来了?”岁月流逝,小雪的声音依然以舒缓的节奏和我的心共鸣。
“回来了。”
“春节也不走了?”
“还能去哪儿?”
小雪绽放甜美的笑容,好象清风拂过沾满露水的小草一样复活了我的心。
我们一起往北走。然后又折向东边。这里原是一条僻静的小街,现在成了小商品市场,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人们也身穿棉衣四处游走。我和小雪慢慢穿过人群,也不说话,以免和别人相撞或踩到脚上。到了尽头,我们转而向北,行人渐渐少了,路面也变得干净了一些。我们继续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原来站在了那条熟悉的街上。小雪和我相视一笑,向学校走去。
正是上课时间,校门紧紧关着。只能透过栏杆看见教室和校园。没有学生,梧桐树依然粗壮,但树叶稀少。
“还记得我们的教室吗?”小雪问我。
“当然记得,只是坐在里面的不是我们了。”
我们沉默着。下课铃响了,年轻的师弟师妹们像五颜六色的花儿一样开放在曾经熟悉的校园里。
“他们真年轻呀,”小雪发出了感慨。
我笑了一声,“我们也不老呀。”
小雪转身面向我,“还是不一样,他们才十几岁,而我们已过了二十。”
“二十岁就是一道坎吗?”我在心里想着,这时随着上课铃声,他们又倏忽消失了。
“你看,连行动都比我们那时快。”
“那是他们老师厉害呀。”
小雪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走过这条熟悉的街道,我们开始返回。在路上,我很想向小雪表明什么,可不知从何说起,太阳不知去向,天空阴暗,风也有些凉了。树上仅存的树叶在风中啪啪作响,路上行人无不匆匆而过,在这种环境下,我什么也说不出来。而小雪也沉默着,不时看看我,又低下头来。也许到学校是个错误,我们不该走向那条街的,可是当时谁也没有提出来,甚至连暗示也没有,我们不约而同就来到学校前,仿佛已经商量好了,其实我们谁也没有说过。
前面有一家电影院,我看看小雪,她点点头,于是我们就去看电影。
最初这家电影院在小城数一数二,后来别处又建了一家更大的,就把它比了下去。站在外面一看,招牌蒙尘,瓷砖暗淡,一副落魄形象,确是风光不再。
小雪和我先去买票,路边的有位卖瓜子的老婆婆招呼了我一声,“小伙子,买点瓜子吧,第一次见面,不买点东西怎么行?”
我停下脚步,抓起瓜子看了看,我知道电影院里面也有小卖部。
“老王家瓜子,个大籽饱,包你们吃了下次还来。”老婆婆笑着,在“下次”上加重了语气。
小雪在我身边红了红脸,轻轻的笑了。
于是我买了一些,老婆婆笑得更甜了,“你们再来看电影,还买我的,我给你们优惠价。”
我不由笑了笑,再看看小雪,她也在笑。
买了票进去,我又在小卖部买了酸梅和爆米花,正往里走,我忽然想起津津送我的饮料,又折回去买了两瓶纯净水,同时心里叹了口气,津津为我买饮料,我为小雪买饮料,这其中又有什么不同呢?
电影院里没有多少人,我们在后面坐下。片名是《多此一女》,具体内容已经无从想起,只记得是部轻喜剧,主演是牛犇。当时我还说这个字念“ben”,小雪笑了笑,说她知道,我就故作惊讶,“哎呀,我忘了,你是大学生,我才是高中生,应该我问你念什么才对。”
小雪马上对我说,“那个字念什么?”这句话表示她不知道这个字的读音,她要向我请教,这样我们两个就是平等的。啊,我的小雪,她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而她总是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在看电影的过程中不停的交谈,以至于我没能记住电影的内容,我们谈论近期的电影和歌曲,我们说起海南的天气,我们说起小城的过去,说着说着灯光大亮,原来电影放完了,这下不用在黑影中压低声音,谈起来更方便了。
我们都没有走的意思,电影又开始了,是循环放映,不清场。我无意中碰到小雪的手,便立刻抓住了它,小雪微微挣扎了一下,又放下来,然后我们都沉默。我很想吻小雪,可是又不敢,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手心里全是汗,我收回手,拿出了烟。
“可以抽烟吗?”我问小雪,她点点头。
我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小雪,你那封信到底什么意思?能告诉我吗?”
“哪一封信?”
“95年春节的那一封,那个问题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问题呀?”
“就是你的经历所隐藏的含义,你只说了一个,还有一个是什么?”
小雪展颜一笑,“还没看出来呀?”
“我绞尽了脑汁,就是想不出来。”
小雪似笑非笑的,想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这件事,还是你自己看出来比较好。”
“可我实在想不出来啊!”我真的认输了,
小雪没有答话,看看手表,“咱们走吧,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从电影院出来,天气愈加阴沉,让我觉得头脑发胀,思绪不清。
“你再想想,我希望你能自己看得出来,还有那封信。”小雪对我认真的说。
“哪封信?”
“你自己明白,何必装糊涂呢?”回答的相当干脆。
“要是我猜不出来怎么办?”我实在是没有信心了。
小雪定定的看着我,足足有一个世纪之久,然后说道,“你真笨呀!好吧,要是真不行,我会告诉你的,但要等到我生日那一天。”
“那么久?现在才12月份,还有两个月呢!你先告诉我吧。”
小雪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给个提示吧?太难了。”
“嗯——,”小雪想了想,“第一个问题让你总结主题,是语文作业,没有提示;第二个问题嘛,算是代数作业吧,提示是我的生日。”
我咬咬牙,“好,我猜不出来就不见你!”
小雪笑靥如花,“随你便,见不见都行。”
“不过你可别忘了我。”我突然想起了这件大事。
“小雪轻轻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说完又看了我一眼,“其实我还是想早点看到你的。”
我太高兴了!但是显然高兴的早了点,因为她又接着说了一句,“你那么长时间都猜不出来,我怕你把脑子想坏了!呵呵。”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小雪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好了,快走吧,一个礼拜之内你猜出来,我请你吃饭,超过时间你请我。”
“好吧,不过你请定了。”这句话小雪明显不信,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也只好当作自我打气了。
回到家我找出那两封信,反复的看着,可就是看不出来,第一封信实在太难,再看看第二封,和小雪的生日有关?生日是时间,可信里关于时间只说了一句,“让时间证明一切吧。”这句话能表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抽烟也不能帮助思考。
晚上,我看着桌上的信,依然无能为力,感觉也许永远都猜不出来了。我甩甩头,不行;趴在桌上,不行;躺在床上还是不行。没办法,打开电视换换脑筋吧,要真像小雪说的那样可就完了!电视台倒是挺多,可都是些什么节目呀?沉闷而拙劣的足球比赛,虚假老套的爱情表白,不知所云的相声小品,古板枯燥的教育频道,还有一部道具简陋表演夸张的清宫戏,男人的头发从额头一直往后梳,还要包住耳朵,语言满是油嘴滑舌的俏皮话,太可怕了!我赶紧关上电视,好半天了那假假的影像还在我眼前直晃。
我呆不下去了,去找邻居小辉喝酒。不巧他出车了。那志强呢?他总该在家了吧?一打电话,刚好在,就约了他出来喝酒,地点在中心广场东面的大排档。
我在路口等他,一见面,他不但没有像我一样瘦下来,还比以前胖了一些,四年没见了呀。
“你小子真精神!哈哈!”看起来他倒是精神不错。
“你也长大了,四年的大米没白吃。”我回了他一句,一起笑了起来。
我们先喝了一瓶白酒,又喝啤酒。我问他工作安排了没有,他说老爸正活动着呢,还是建筑公司。这方面和我一样,我也要进铁路的,说起来都是子承父业。
又喝了一杯,他问我找过小雪没有,我说找过了,他又问怎么样?
“还是那样,”我说。
“那样是什么样?”
“原来的样子呗。”
“没有进展?”
“没有进展。”
“哈哈!”
“哈哈!”
“真的没进展?”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志强放下杯子看着我,“别再拖了,都多少年啦?要成就成,不成就拉倒,有什么!不就一大专生吗?”
“对呀,咱好歹也是解放军大学毕业的,哪一点比她差?喝酒!”我还真有了感觉。
“说的好,喝!”
这场酒喝得很痛快,怎么回家我都记不得了。
夜里我看到了小雪,还和她拉着手漫步在月光下。有人问小雪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看着我说,我们以前就认识呀。我听了真高兴。后来我醒了,虽然这只是一场梦,仍然让我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