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吗？很多年我都不知道答案，但是今天，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现在正在看这篇文章的你，真的，值得，一切都值得。
考完文综的那个下午，所有的考试也就结束了，所有的高中生活也就完结了。我很平静地站起来，一个人默默地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从考场出来，看到家人焦急地在外面等着我，一瞬间我竟然有点想哭。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午，阳光耀眼甚至可以说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想起过去一切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涌起了很深很深的难过，想起一切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心里就是无休无止的难过。
本以为在高考结束后自己会很兴奋很高兴，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却那样的沮丧和难过。
周围人群汹涌，兴奋与沮丧如寒暖流交织着从校园的地面流过。我看到周围年轻的面孔，那一个个斑斓的表情，嘻嘻哈哈，咿咿呀呀，我想起自己也曾和他们一样在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在白天困得要命可是又不能睡。
记得在高一的时候，想象高三毕业时的情景，觉得那是多么遥远而且不能够揣度的事情啊。尽管这样，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奔过去，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是豪迈。
我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忘记高三的，我以为自己可以随时回忆起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时，如同看自己的掌纹，入心入肺，可是现在，我已经对那些莫名其妙忧伤的夜晚感到模糊，如同大雾中的玻璃窗，外面的世界百态变幻成模糊的水汽，只有忧伤的感觉。
那些感觉，一再一再，一再一再地擦身而过。
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全部变成了我的记忆，一片一片一段一段的，总是连接不上。
我曾经在无数的黑夜里想将它们串在一起，可是怎么也不行。那些是绚烂的碎片吧，不能够修复吗，不能够重新来过吗？记得我们的时光吧。
嘀嘀嗒嗒。
高三的时光现在想来总是很模糊，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抱怨，对于以前的生活和现在的日子，也许早就已经麻木了吧。
09
简单来说，因为我中考的失误，导致我的成绩很不理想，所以只能到一个县城的重点中学去借读。那里条件艰苦，老师的教学方式简单粗暴，一切都以成绩说话，没有额外的课余活动，没有常规的休息，甚至连每年的运动会和元旦的晚会都是一种奢侈。
如果现在的你抱怨自己的高中生活有多苦，那么我可以为你简单说一下我的高三生活。
早晨五点半就要进教室自习。我每天早晨都要洗头，所以我在四点半就要起床开始收拾，如果迟到一分钟，全天就要罚站在教室外面。五点半到七点半是英语自习，就是做一些《英语周报》之类的功课。之后是十五分钟的早饭时间，如果超过十五分钟也是全天罚站，于是我们都是跑着去食堂打饭，有时连饭盆都顾不上洗，又跑着回来，导致现在我吃饭的速度依然特别快，而且胃不好。
之后是正常的四堂课，接着又是十五分钟的午饭时间，之后没有午休时间，紧接着是两个小时的数学自习时间，然后是四堂下午的课程，然后是十五分钟的晚饭时间，然后又是三堂大晚修，或者用来背诵文科知识，或者是考试，一堂是一个半小时。等到一整天的课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因为是在县城，所以食堂的饭菜质量十分糟糕。曾经我父亲来学校探望我，在食堂和我一起吃饭，他吃了第一口米饭就吐了出来，说没有熟，惊讶地问我每天就吃这个吗。我点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红了眼眶，临走的时候他拍拍我的肩膀，第一次说，儿子，你辛苦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不苦，真的不苦，我都习惯了。
那个时候学校是走读和住宿都有，但我们区别于其他学校的是，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哪怕你住得再远，你都要上完晚修。所以我很幸运，我是住校生。而那些走读的学生，在晚上十一点半还要骑车回家。
到了高三之后，我和一个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为的是可以在晚修之后多学习一会儿，不限制用电，所以每天我和他基本都是凌晨两点睡觉，多学习了两个半小时。但是请别忘记，我四点半就要起床了。
所以，我一天只睡两个半小时，是不是无法相信？如果有人告诉我这些，我或许也不会信，但是我确实是这么一天天过来的。
这就是我的高三生活，而我的整个高中，几乎和它差不多，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斑斓，也没有那么丰富。消息十分闭塞，任何外界都与我们无关，以致我耽误了传媒大学的提前招生，耽误了飞行员的提前考试，耽误了很多事情。
我曾经抱怨过，痛恨过，但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年，回头再看，曾经的那些日子，真的一点都不苦，比起现在的社会，比起我刚刚踏入社会的日子，真的是轻松太多了。
所以，亲爱的高中朋友，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生活如地狱一般，那么请想想我曾经的日子，而我给你打包票，如果你到了我的年龄我的位置，再回首，你不会觉得那段日子有任何的苦涩，相反，是那样的甜蜜和轻松，你甚至想回去再来一次。
真的，我现在就想，从头再来一次吧。
记忆中最多的也是这样一个个几乎不眠的夜晚，我在我租的房子里，昏黄的灯光下，安静地做题，安静地听音乐。累了推门出去看星星，听着田野里麦子在夜里飘出寂寞的歌唱，哗哗哗。头顶的星空看起来格外的空旷和庞大，幕天席地。空气里充斥着好闻的带着黏腻的水汽味道，让我可以想到许多许多事情，想到荡气回肠，想到心痛。而我知道，那些没有睡眠的夜晚，已经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出现了。那些特殊的夜晚，已经消失在我高考结束的那一刻。
10
那个时候我压力真的太大了，因为中考失败，所以我不允许自己的高考出任何问题。我只有更加努力，在最后即将高考的日子里，我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头痛难忍，看到试卷就忍不住恶心，内心烦躁。老师慌忙带我去看医生，最后诊断我得了考前综合征，需要静养，于是父母把我从学校接了回去。
所以，很遗憾的是，直到我高考时，都没有重返校园，那段日子我记得很清楚，一共是十二天。
有人告诉我说，回忆起高三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好像看到亮得刺眼的阳光、浓郁的绿荫和盛开的笑容。在最后的那几天里我一个人在家看书，安静得连绝望都没有，我一边看书一边细数自己还能看到几个高考前的落日和满天的星星。那些温暖但哀伤的夕阳和灿烂的星空将我的姿势剪成忧伤的影子，留在了弥漫着离别的高中的空气里。
你说每当你又看到夕阳红，每当你又听到晚钟，从前的点点滴滴都涌起，在我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因为我的提前离开，我没有拍上毕业照，所以高中的毕业照里并没有我的身影，但同学依然好心地给我邮寄了一张照片。我从照片里能够想到那天的样子。阳光好得一塌糊涂。大家都穿着光鲜的衣服，彼此都安慰着一定要考好，然后一起去疯狂。站在学校高大挺拔的教学楼下，抬头的时候想着就要离开了，于是伤感就弥漫了上来。忽然感觉阳光刺眼，就微微皱了皱眉。
一按快门，一闪光，拍下了一些皱着的眉头和麻木的脸。所有的表情和内心彼此的挂牵和绝望都在那一个瞬间定格和凝固。
我记得在过年时，我在家翻出了高中的毕业照，看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一时间开始异常彷徨。那些拍照片时站在左边右边前面后面的人啊，你们是谁？你们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想不起你们了呢？
真的，太多太多的人，我忘记了他们的脸庞，我忘记了他们的名字，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当时最要好朋友的名字。你说，这是怎么了？
说一个题外话，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大学时因为我提前离校开始工作，我也没有拍大学的毕业照，学士服我也没有穿上，这或许是冥冥注定，或许是我这一生的遗憾之一。
11
再次走过那段路程，仿佛是一起奔向了遥远的古老时光，又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直的熬夜，每天五杯的咖啡，很多很多的参考书，很多个黑着眼圈的夜晚，还有一双双红了的眼睛。尽管可能每个人的高中生活都不一样，但是我想这几点应该是共通的吧。
每天熬到凌晨两点，然后把笔一扔就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早晨四点半又被刺耳的闹铃声音吵醒，窗外永远是仿佛没有融化的冰霜般的天空。这样的天空，从夏天的没有颜色，到冬天的黑暗和黯淡，在那个时候的自己看来，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
啊，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估计我是为数不多的将所有的语文模拟试卷的每篇作文都认真写出来的学生，这样的功绩到了现在都让我感到小小的骄傲。
也有很多次的懊恼，苦闷，悲伤。
也曾经做过很多的噩梦，但是最多的还是梦到考试的场景，头顶上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周围的人都在飞快地答着试卷，可是自己却一道题都不会，然后自己的笔又全部坏掉，只能看着空白的试卷悲伤地哭了出来。
猛然醒来，发现眼泪已经出来了。赶紧擦一下，安慰自己那只是梦而已，可是依然抑制不了内心的恐慌和不安。在那样的梦境里，每次都是同样的场景，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都像是从幽深的黑暗中醒来，一瞬间窒息一瞬间安静，然后就开始有满满当当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挂在曾经年少时低矮的天空之上。
一直到多年之后，我还是不能够接受那样恐怖的噩梦和那种突然生存突然死亡的状态。
就是这样曾经用力的伤痛，才能够让我们永远记得那些十八岁高远的天空，还有那些一点一点渗透在时光中的汗水。
这样的夏天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那个时候我一直这样问自己。
这个季节，是回忆和日光一起泛滥的季节，也是悲伤和欢乐厮杀的时候。
受过伤的身体，总会留下痕迹。
爱过你的心脏，总会一直跳动。
这些时光那些岁月一起走过的路程，是否可以重新来一遍，又是否能够将它一遍一遍埋葬，然后再一次次用脚印去祭？而那些男生干净的衬衣和女生扬起的裙角，都忽隐忽现地出现在年华的分岔口，消失在岁月的黄昏里。那最终都凝固成了一面一面的记忆，会再次反射出一个世界，重新演绎那些我们曾经的故事。
那是有着小小的爱情和大大的人生的故事，还有主人公甜蜜的微笑和苦涩的泪水。
12
这个庞大如银河星系的人群，有多少几率，让我们可以重逢曾经走散的人，而谁又能够保证，那个人，也是那样深刻地记得你呢？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些故事最终也可能成为你生命里的点缀，又或者根本不值得一提，而我也知道，在我今天写完这篇文字以后，我也不可能再这么认真地回忆自己的过去了。
曾经轻狂的岁月，一去不再回来。曾经年少的暧昧，一去不再回来。
那么多夏天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激烈地看待这个世界。在那个季节里，我和曾经的朋友，从此各奔东西。这个城市是安静的，只有我们在这里生活。我们就是这么长大的，一直受伤，一直成熟，然后不停地痊愈，而时间，就是那个最伟大的治疗师。
人去楼空的教室，曾经你喧闹过。
空旷破旧的操场，曾经你哭泣过。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永远记得那些曾经在你生命里安静走过的岁月，毕竟，那也是你曾经的光。
我很喜欢《时间煮雨》中的这段歌词：你曾说过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现在我想问问你，是否只是童言无忌。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大雪求你别抹去，我们在一起的痕迹。
我去看一场回忆，用一种告别的姿态，因为我知道，我们终将散场。如果幸福太过久远，那么我就不去追赶。地点一路转换，镜头瞬间掠过。最后散开，又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回到自己那个忽明忽暗的现实世界。
就是这样。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离别。回忆有多久，生命有多远。我把椅子放好，我把思念藏起。我盯住了白色屏幕，我看见了那些美丽的面孔。我流下了眼泪。我低下一直高高昂着的头。
我还在想着高中时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会疯狂地爱。我还在想着被点名站起来的男生为什么会沉默不语。我还在想着曾经耳机里的音乐为什么会突然勾出了回忆。
我已经做好了告别所有的姿态，却为什么偏偏不能忘记他们？这一部电影，没有出声却已经终场。就算是无法看到那些探头探脑的幸福，那也要努力地探望。
天空安分地沉淀了下来，那部曾经的历史开始慢慢走向了结局。
是的，散场的时刻到了。
不管你正在经历自己的高中时代，还是和我一样已经远离了那样的青涩时光，我们都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离开。沉沉地睡去。又或者，你根本没有到来。
那么，我的世界，你来说再见吧。
今夕何夕，青草离离，明月夜送君千里。等来年，秋风起。
回忆的电影里打出了大大的字幕。结束。谢谢观赏。我用告别的姿态探望你。
结束了，谢谢你的观赏，谢谢你来观赏我这一场流离失所的青春。
醒来，看看真正的自己
写在前面：
这篇文章写于北京朝阳大悦城的咖啡厅，下午四点，四周人来人往，有些在这里小坐，有些打包带走，有些和我一样拿着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周围是形形色色的世界，而在这样庞大的介质里，你在哪里？
把这篇文章，送给一路走来的自己。
回望我的路，犹如水中望月，看到它的倒影，不愿意去抚平那些水波，唯恐破坏了它的静谧，而所谓的虚象，不过只是我们站在时光的河流前，自欺欺人地低下了头。
真正的实象，远在离你遥远的广袤天空。
请你睁开眼，全面苏醒。
看看真正的自己。
1997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