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小巷又长又弯,仿佛随意伸延。一堵堵的灰墙,一扇扇的木门。木门大都关着,那上面的漆色剥落了,一片暗淡。长长的巷子,夹在两堵墙之间,既不见头,也不见尾,只有弯曲的一线天。这谜一般的小巷,想是藏着什么秘密吧!钥匙握在手心里,闷出了汗。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个道理明白得很,但小巷的锁挂在哪里?是在眺望中,还是在回望里?
雨中的小巷,景象自是不同。蒙蒙的雨丝,洒下了一张网。路面洗净了,石子光滑,空气清爽。隔墙透出的花枝,一片灿然。墙院里会有一架秋千么?即便是有,雨中的秋千也荡不起来。雨声断断续续,有如我的倾诉。独自儿撑了一把伞,怅怅地走着。感觉有点意外,一切又在意料之中。雨中的情思浮不起来,因为没有故事。思绪长长,婉约怅怅,小巷依旧弯弯。
走进顾城和戴望舒的诗句,我保留了对小巷的完整记忆。
(原载于《散文诗》2002年5期)
蝉鸣
夏日炎炎,让人直觉闷热,浑身都懒散得很。
忽地,蝉声悠然而起,越响越远。仿佛天末吹来一缕凉风,透过青枝绿叶,拂到窗前来。“蝉噪林愈静”,蝉声引来一味清凉,正当解暑。
窗外的树蓬蓬勃勃,那一团绿真是浓得化不开,绿到深处,就变成了暗绿。那撑得满满的绿,依着阳光的挪移,在地上摊开一片浓阴。浓阴里藏着一潭澄澈,天光云影,自来自去。
(原载于《汀州文艺》1998年5月23日)
蝉噪
“蝉噪林愈静”,很想体会一下那是一种怎样的视听效果,只可惜窗外没有这么一片现成的林子。但蝉声的确是从窗外那棵老树上传出来的。树虽老,枝叶还很茂密,任眼光上上下下搜遍了,也找不到蝉的影子。
夏日炎炎。坐在屋里,也能感觉到阳光下烘起的热浪逼人而来。要么静坐少动,一动汗就冒出来了。蝉声噪然而起,乍听之下,嘈嘈杂杂的,又平添出一些烦热来。然而长长的声浪并没有真的把热气推进窗来,反而越响越高,越响越远,便仿佛从天外吹来一缕凉风,透过青枝绿叶,拂到窗前来。蝉声带来的竟是一片清凉,正当解暑。
树阴浓浓的,依着阳光的挪移,在地上摊开一片阴凉。浓阴里好似藏着一潭澄澈,天光云影,自来自去。然而,大街小巷里,这样的老树已经不多了,蝉的生息也隐伏着危机,比不得在遥远的山中,那里树木蓊蓊郁郁。
也许蝉声里诉说的,还真就是烦躁,那是它为自己的家园而鸣吧。
(原载于《福建日报》1999年8月17日)
雨晨
昨夜,雨声汇成一片,汪洋而来。躺在床上,仿佛一枕如舟,便任心随梦去。醒来时,天已亮了,怏怏而起,感觉一颗漂去的心还没有找回着落。走在街上,神情有点恍惚。这下了一夜的雨想是已到尾声,变得薄薄的,细细的,委实就是雨丝了。
风吹到身上很有点冷。我缩缩身子,一面很自然地将双手伸进口袋。眼前,大街上没有一点灰尘。街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树叶儿都绿得耀目。那叶尖下垂着的雨珠儿滑溜溜落下来。而大街上往来的人都像是换了一股味儿,走得舒徐自如,全没有平常那种熙来攘往的骚动。行人中,有的撑了伞,有的还披了雨衣,颜色各样,宛如是一片片彩色的云,缓缓地流过……
这时候,大街上还显出一片静。往来的人好似都不想说话,或者还没有那么多的话。而有着的些许声响,又似全被雨儿轻轻地洗落了。走着走着,感觉一夜烦恼都在暗自消解,心里便显出一片澄净来了。
(原载于《福建人才报》1997年6月14日)
冬季
进入冬季,又到整理心情的时候了。由春到夏,由夏入秋,这一路走来都没有多少话说。到了冬天,嘘寒问暖,心事就重了起来。
树叶未曾落尽。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有一片叶子从生命树上飘落下来,随风而去。这些个叶子迟迟不凋,理当在记忆里更为长久地停留着,真够耐性的了。这时节踏上归路,曾经的记忆都写在叶面上了。顺着叶脉流向叶片,一丝丝分明得很。我也懒得一片片地翻阅了,只是它们各自飘零,思量起来难免会有一种惆怅,好在各自都有一个归处,我也便仍能抬起头来眺望蓝天的高远。
天色转冷,寒风呼号,一阵紧接一阵。加在身上的衣服,一重叠上一重,皮肤明显地感到了衣服叠加的分量。只是不能再添加了,反正也不能完全把寒风挡在外面。更何况人总得在寒风中行走,让冷气与肌肤在对抗中维系一种平衡。要不然终有一天寒风会一下子吹透肢体,让人倒悬起来,有如树上光溜的枝丫。
忽然想起一本书来,便在架上寻找。又说不出是在哪个角落,隐约间,只记得那个角落洒着一片阳光。这时节正适宜端上一把椅子,坐在那里暖暖地晒,其实就是翻书了。拐弯抹角,寒风还是会吹来,不过不至于挤走了暖气。这样也好,要是暖和久了,人就懒散下来。想一想,冬天的日子还长着哩,打起精神走进寒风,这地方总是让人流连。
大约在冬季,一种渴望持续着,只是没有故事。
(原载于《汀州宣传》2000年10月20日)
等待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遥想古人的等待,真是不乏从容。现在的人都说很忙,忙得没有时间等待了。
其实,一个人再忙,忙得上想望么?生活中,有所等待是难免的。不管境况如何,当然得多出去碰碰运气;但运气仅仅只是运气,不能过于当真。不愿等待的人,可能是在瞎忙,甚而添乱。等待中,最不能急躁,急躁就等不下去。要知道,等待并非白白地浪费时间。这其实也是一场挑战,从中可以看出一个人面对生活的耐心。
流连生命的季节,曾经的等待也是一种美。
(原载于《客家文学》1997年4期)
风铃
又是夜长难寐。一串细脆的声音,伶伶俐俐的,引得人不觉要回过头去。乍听之下,不辨声音从何而来,继而才明白就是日间挂上的风铃。真没想到,风铃的声音有这般受用。
睡不安稳,当然是梦不由人。人生如梦,那是大梦,看不破红尘就梦不到那个份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正难免,而梦入纷纷就劳神费心。《心经》上说:“远离颠倒梦想。”那本是很高的要求,不期风铃一响,就能驱了梦去。
青灯木鱼,都是凭借。何不也心系风铃,图个耳根清净?但有心相待,便难周全。不如不费思量,任它风过铃响,奏一回浅唱低吟……
(原载于《客家文学》1997年4期)
回望
音乐像流水一般,刚到那里,又流走了。越想找寻意义,意义偏是落不到心里。只好放任心绪,在流动中寻找可能的和谐。
流水总有转弯的时候,绕着弯儿,似要稍作停留,依依回望,情思绵绵。躁动的心忍不住就要追上去,然而等你到达那里时,水又流走了。“水流心不竟”,许多时候,感觉就这么无奈。
目送飞鸿,南来北往,总有个归程。唯有流水不肯栖止,偏又一程一程地回望……
(原载于《散文》2000年4期)
执著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不知不觉间,已是芳草绿遍了天涯。不过风雨落花,对于春的归去,诗人比一般人更敏感。然而春是留不住的,倒不如尽可能地去把握生命的另一个季节。于是当林莺消歇,诗人又充满情趣地听起蛙鸣来。
这就是执著。生命本是一个渐变的过程,表面看来,一日复一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而其间,生命却暗暗地流逝了,何其匆匆!正是有感于此,为使生命尽可能地显得有意义,朱自清先生才提倡一种“刹那”主义。他说:“现在虽不是最好,却是最要努力的地方,就是我们最能管的地方。因为是最能管的,所以是最可爱的。”
执著于现在,就要善于把握刹那;把握了刹那,也就意味着领略到了永恒。只有对生命敏感而认真的人,才会取这个执著的态度。花开花谢,春去春来,怎能一味地伤怀?只要坦然地走进生命的每一个季节,执著于每一个季节的发现,就能换来了“春光”常在。
(原载于《福建人才报》1999年7月10日)
相望
岸相望着岸,中间隔了一条河。河上的船,牵引着交叉的视线,走远了。
彼此的思念,撒在河滩上,开出一片片的小草花。草花自开自落,多少个季节过去了,河还是那条河。但我们都走了……
只留下一棵树,还在凝望。河对岸光溜溜的,怎么就没有一棵树?
(原载于《散文诗》2002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