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诛杀天神这样大的事,昊天宫中诸神闻声而至。最早抵达的,却是花园桃树下那几个歌舞仙女,她们整齐如等待起舞那般站在紫衣的缨络背后,静静观望着……
当年天帝的小女儿罗姬,如今的鬼帝之后明烈帝姬,就这样死在东华帝君手中,魂魄四散如尘埃。
众人心中郁郁,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
东华上前挽住夜莲,不发一言地御风回到第十三重天的悯天宫,懒得理会一直紧随其后的缨络。
沧海见那两人走得远了,飞身来到醉心面前。夜莲已破了五层结界,得到五位守将之力的同时,意味着醉心的能量业已损耗五分,她如今已神志不清,形同痴傻。沧海抬起手来回抚摸她光滑却比初见时消瘦大半的脸颊,她如今这副模样,终于像是夜莲的身体。他微微叹了口气,“当初我不该娶你。”
清醒的醉心若是听到他此番言语,不知会如何大喊大叫,疯狂地闹上一番。此刻却只是呆呆地对他笑着,一双眼中倒映着他英俊邪魅的脸。魔神沧海忽然觉得心酸,他单手略一用力,便将醉心提了起来,携着她往十三重天奔而去。
沧海抵达悯天宫之时。见到的却是紫衣的缨络跪在那株繁茂的梨树之下,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数千年的等待和委屈——那位因爱慕东华帝君而被贬下凡间的仙女正是她的双生姐姐。
因而东华一早见到缨络的脸,便知道其后会发生什么。
他沉默地站在梨树下,旁边是同样沉静的夜莲,她如今已隐隐看得到实体,雾影一般的衣衫也微微有了灰泽。
待缨络哭完,已是三刻钟过去。
东华心想,这委屈还真是漫长,想必她已憋闷了几千年吧。究竟是几千年呢?他却已记不清了。那女子能够惠及悯天宫的,便是年年结出甜蜜果子的梨树,和自己衣箱里永远穿不完的锦绣华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缨络哭完,见帝君仰头望着梨树顶端发愣,还以为他是在怀念自己的姐姐,只是当年迫于天规无可奈何,不由得心中感动,跪着向前爬了几步,眼泪又飚了出来。
东华转身,望着伏在脚边的缨络,轻喊,“来人!将这位仙女送到昊天宫,请天帝治她搬弄是非之罪。”
缨络听着,已然傻了,待两位神使从隐蔽处冲出来将她拖走,仍然没能反应过来。就这样一直到了昊天宫,缨络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吼声穿破云层,竟传到了悯天宫这边。
乱哄哄了好一阵子,悯天宫内终于恢复平静。
东华帝君深吸几口清新的空气,这才笑着对夜莲说道,“阿夜,乖孩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夜莲心想是什么好消息,能让一向沉稳的父亲笑得脸上跟开花似的。
“天启国的君上微决近几日将要大婚。皇后乃是大文治官西陵澈的女儿西陵音书。”
夜莲听完,不禁“啊”了一声。这是她第二次听闻西陵澈的名字。上一次是在万灵海边的依兰镇上,霍微澜对她说,君上微决曾将霍依兰赐婚于西陵澈的独子西陵遥想。遗憾的是,霍依兰早已心有所属。
如今再次听到西陵家的名字,竟是如此天大的喜事。悲伤的天启太需要这样的喜事了。夜莲突然觉得有滚烫的液体流过自己的脸颊。伸手一抹,竟是真的泪水。她大惊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东华见她如此,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够了,才安慰她道,“你如今已闯过五层结界,看来五识已然恢复,变回从前的夜莲,指日可待。”
“我,我有眼泪了。我居然有眼泪了!”夜莲从来没有哭得如此开心过。
始终单手抱着醉心躲在宫门之外的沧海见了,眼眶竟也微微地热烫起来,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仿佛是在握住她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夜莲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东华笑着嘱咐道,“快启程去王宫,恭贺你的好朋友微决吧。”
“父亲从何得知君上是我的好朋友?”夜莲轻快地道。
“你难道不晓得你的父亲一向天上地下,无事不知么?”东华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夜莲见他如此自傲,不禁垂下头去,嘴角抽搐。
“我陪你一起去。”
说话之人却是沧海。他不知何时已搀了清醒的醉心进来,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夜莲。
东华微一沉吟,道,“就让他陪你一起去吧。若有什么事,以他的能力,天下间暂无人能伤你。”
“是有我在身边,天下间永远没有人能伤害她。”沧海纠正道。
东华一笑,“随你怎么说,只要你的保证夜莲的安慰。”
“无需你多言,保护她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责任?”东华一挑眉,向前走了几步,凑近沧海,目光中满是嘲讽,“你竟然懂得责任二字?简直是笑话!你若懂得责任,便会一心一意辅佐天帝,光大我天界神族,当初那数万天兵,便不至死于沙场,冤死的士兵之魂,也不会凝成血珠,成为阻碍夜莲身魂合一的结界。夜莲降生于世,承受的所有劫难都因你而起。如今我只是要你保护她不要再受伤害,你居然大言不惭跟我说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再亵渎责任二字了,沧海!你本就是个自私狂妄之人,当你是父神之子时便如此。只因独自对战诸妖魔,便心有不忿,从此再不与四散天下的兄姐来往,作出孑然一身天地不容的装逼姿态,还将前世累积的怨气一次次地撒在天帝及其众神身上。难道前世是我们杀了父神又杀了你吗?那些妖魔早已受到惩处,或者魂魄皆散,或者被囚禁在混沌空间中永世不出。你还想要如何?还想要受这漫天神佛拥戴的天帝都让位于你吗?告诉我,你有何德何能!甚至于,你懂得责任二字吗?你懂吗?”
东华说完,静静地看着沧海,目光如炬。
直看得他双眼渐渐幽深,面目惨白如纸,突然狂啸一声,抛下醉心,青霜神剑随即出鞘,清凌凌一片霜雪之光直逼向东华帝君。
东华只微微一笑,突然大喝一声,“出!”
只见身后恨天殿中突然银光大作,再来一柄剑破空而来,直落入他手中。那长剑形状如青霜一般无二,发出的光芒如星月交相辉映。
沧海大惊,叫道,“轩辕剑!”
“没错,正是轩辕剑。如今你知道我为何是克制你的死敌了吧,战神沧海?”东华帝君手擎轩辕神剑,横眉立目,正打算与他恶战一番。
却听到青霜剑落地的声音。
再一抬头,见沧海漠然地望着自己,神色变幻莫测,终于艰难地开口,“青霜并不想与你交战。自青霜落入我手,这是第一次不听指挥自行落地。可见它十分顾惜当年与轩辕剑同炉而生的情分。”
东华微微一笑,将长剑送入鞘中,转身对夜莲道“一路小心”,而后携着轩辕剑回恨天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