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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乐门·燕子楼(2)

这话却有些深刻地打动他。要知道他这般视天下万物如无物之人,从不拜神佛,亦不惧鬼神。他所敬畏的,仅仅生命本身。然而她说,对生命“略有些不舍罢了”。或者她年纪尚轻见识浅薄,实际上化为人形已有千年之久。他见她眸光冷冷清清,虽为神族却从不对卑贱者高高在上神情悲悯,甚少出言,行止宁和。一个少见的,让人难以形容的神。颇有些对他的脾胃。

“对画师有什么要求?”他决定帮她。

“随意即可。”

这回答再次应和了他淡漠无拘的心。

“不知两位是否需要一位画师?”在他们右侧,蓦然发声之人,是一位风度翩翩,长身玉立的青年,雪青色的长袍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缝制,绣工亦十分精致,却不若寻常衣饰绣着滚云纹,须得细细看去,才知那刺绣乃是山水佳绘。

只瞥了一眼,神剑便扯开唇角笑了笑,“来者何人?”他眼神平静,对着这自动现身不知敌友的青年一丝慌乱也无。青年既然口口声声说的是“两位”,定是能见到夜莲幻体,如此说来并非凡人,应该是同他们一样,为着某些目的才来到此镇的外乡人。

夜莲则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凭空出现的青年,感知到对方身上非同寻常的气息。但她既自认将死之人,又何惧妖魔鬼怪来扰?

“在下正是这位姑娘一心想找的技法上佳的画师。”青年摇晃着手中绘着枯梅枝的纸扇,傲然说道。

寻常人的扇面,山水景物总是首选,梅兰竹菊小桥流水,怎样雅致怎样画。富贵者的扇面则要绘亭台牡丹。国君的扇子,要么是大好河山,要么是龙吟虎啸。眼前的青年自称画师,却寥寥绘了几笔枯掉的梅枝,别具一格是有,仔细看去,笔力苍劲绵密,确是画功深厚之人。

夜莲倒是很喜欢他扇面上的枯枝残叶,便问道,“那可否另绘一致枯掉的莲花赠我?”

“圣女的意思是,”青年笑眯了眼,“绘一幅人像,再绘一支枯莲么?”

“正是。“夜莲点头。

神剑在旁,见那青年口称“圣女“,夜莲亦郑重与之交谈,一时之间不知来者有何异样。倒是夜魅在他脚边伏着,鼻孔嘶嘶地喷出热气,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他知道,那是它发怒又或恐惧的征兆,如此看来,这青年不可不防。

两人似乎谈妥了关于画像种种,离开避着日晒的树下,夜莲随着青年指引,往附近一处院落去了。神剑刚想带着夜魅跟上去,却见到街对面正巧踏出珠宝店的醉心,他犹豫了一下,却在此时被醉心看到,高声唤着“夫君”欢天喜地奔了过来。神剑决定不予理会,带着夜魅要去追赶夜莲,前方却已不见她虚幻身影。这日光灼烈之下,惊得他额上渗出冷汗,他也不懂自己为何这样着急,四下里再看去,集市上店主摊贩互不相让轮次叫卖,抢购各式商品的人群好像那些东西并不需要用钱。一切都很正常,与他眨眼前的片刻并无不同,除了夜莲身影已失。他细思之下,觉得这青年一定在旁暗暗观察许久,醉心这个蠢妖精大概都已成了对方利用的棋子,只是不知来者目的为何。

夜莲随着青年踏入红瓦灰墙的院落,路上她已晓得他叫子越,来自北方莲城。她心下明了,定是莲城城主派来的人。果然,他们踏入的这座除了围墙再无其他建筑的荒废院落里,当中站着一人,身高暗红色长衫长裤,外袍亦是同色,短靴深黑,模样似曾听说。待此人转过脸来,丑陋得令夜莲都为之惊叹,却也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

莲城城主,田婴。

在此之前,夜莲和田婴并未见过,十年前夜莲现身天启,连王宫都没去便仓促地赴了战场。田婴对这位黑衣圣女却是早闻其名。当年那一役,微决对天下宣称圣女因损及内力回了天界修养,并未透露身魂分离一事半句。

所以田婴此刻见到的圣女竟然是一幻灵,毫不掩饰地面露诧异,继而惊惶莫名。

夜莲顷刻便明了他心中所想,轻笑道:“田侯不必害怕,夜莲本是天神,未免在凡世现身惊扰世人,因此才以此番面貌显示。若让侯爷觉得有何轻慢之处,还请宽宏大量。”她这样自谦,无非是要绝了田婴有看她真身的念头。

待她讲完,田婴便跪倒在地,“原来如此,是圣女一心为我天启百姓着想。天启有圣女如是,当为国之大幸。”

“不敢当。田侯请起。”她看着他无比恭敬谨慎的样子,心中却无欣慰,只觉得眼前的丑陋中年男人全无真情实感,眼中一派狡黠算计之色,而自己与人交往甚少,绞尽脑汁亦不知对方在思虑些什么。若是有他在就好了。心念间,她四下里搜寻,却不见那一人一兽身影。

“听子越说,圣女是在找画师画像?”

夜莲点头,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子越便是我莲城乃至整个天启最好的画师。请他为圣女画像,臣下十分放心。”说完,田婴看向风度翩翩的子越,自负地一笑。

子越亦拱手对田婴行礼道,“城主谬赞。”

夜莲望着他们互相恭维,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她原本就生活在高远孤寒之地,身旁除却银河,相伴的只有万千星辰,于人世间的来往应酬所知甚少,因而也就对那矫饰之语并无好感。

过不多时,一少年腋下夹着画板油墨之类的杂物走入院中,子越付了些钱,将东西留下,少年捧着银子欢喜地去了。

然后他请夜莲站在院落一角,借着院外不知谁家栽种的垂柳为景,开始细细描绘。

田婴则慢慢踱步到夜莲身边,突然说道,“君上有话要微臣转告给圣女。”

“什么话?”夜莲面对子越,十分专注地一动不动,仅以内力问道。

田婴蹙眉沉吟,似乎已忘却了国君的交代正在努力思考。夜莲却看到他左手蓦然松开,里面显露出点点精光,陡然间杀气四溢,连子越的画笔都为之滞了一滞,夜莲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准备应战。只一忽儿,那手掌便收紧,杀气亦随之收敛了去。再看田婴,抬起死鱼般的一双眼,毕恭毕敬地道,“君上言道,无论圣女一路上遭遇何等困难,都不要忘记君上,需要帮助时只要差人到王宫说一声,君上必定前来相助。”

“君上隆恩厚爱,夜莲愧不敢当。”她话这样说,心中却在冷笑,因知道微决绝不会说出此番言语。这不过是田婴的妄言,他想杀自己,却又不知为何没能下得了手。于是讲这一番胡话来迷惑自己。

田婴点头,满面笑容下藏着未竟的杀机。

十年前那场战争,他奉命驻守北部边界,并无机会参与,错过见到夜莲的机会,然而这些年陆续有来自暗地里的消息,令他觉得圣女其人并不是那么简单。君上虽一向隐瞒圣女的行事,他稍早之前却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苍离山中的铸剑师妙手死在这位圣女之手。说起来他还与妙手有过一面之缘,他的佩剑便是妙手亲自锻造的。他田婴虽不是什么善人,却一向懂得知恩图报。他想杀了夜莲,却不知为何在这纤细柔弱的少女面前觉得自己力量不足,因而放弃了筹谋已久的刺杀,难道神真的无比强大?他不愿细想,目光与仍在绘画的子越相接,后者咳嗽几声以示明了,手下加紧动作,片刻之后,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便摆在夜莲眼前。

“子越先生的画技果然很好。”夜莲真心赞道,一边抬起手指轻触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

“墨渍尚未干透,圣女小心。”子越心疼画作,出言阻止道。

夜莲点头,收了手。再问道,“子越先生何时再绘枯莲予我?”

子越望一眼田婴,为难皱眉道,“子越先前来此祁门镇,乃是奉城主之命解圣女烦忧。如今城主亲自来到,实出子越意外,想来是莲城中有事需要子越随城主回去处理。实不相瞒,在下除了是画师,亦是城中掌管人事的臣子。此事就当是子越欠着圣女,择他日空闲再还。还望圣女原谅。”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夜莲除了略略遗憾,也无话可说。因而点头道,“先生既然有事,就先去忙吧。”

子越感激不已,准备与田婴一同离去,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圣女不是要去莲城么?不如随田侯和子越同去,也好有个安排照应?”

夜莲垂下头,淡淡道,“不知田侯和先生如何知道我要去往莲城?”

子越看了一眼田婴,见后者点头,于是说道,“妙手先生与城主是至交好友。他弥留之际发了密信给城主。于是城主才命我前来此处接应圣女。未想到恰好圣女在寻画师,微臣便冒昧现身,有惊扰之处,圣女多多原谅才是。”

“原来如此。”夜莲点头道,“那么不如随二位同去。”

三人腾云而行,不多时便到了莲城。

田婴安排夜莲入住栖云宫,又叮嘱子越几句,方才告辞离去。

子越先是陪夜莲到城中最好的绣品店买了件白色锦绣披风,替她穿戴妥当后,相携踏入栖云宫。这栖云宫乃是越溪王后的行宫,她自与君上大婚,便下令建造此殿,此后每年王城里暑气难耐时节,便要到这里来避暑纳凉。因此其间奴仆众多,且多半来自王城当中,由王后亲自指派。未免夜莲幻体惊吓他们,这才先行购置带有风帽的披风遮挡。

这是夜莲第一次穿戴厚重的披风,从前尚未失去肉身时,亦不曾如此。

“这么说,提议让我住进栖云宫的人,是她?”夜莲的声音自风帽底下传出,听起来有些渺远。

“没错,正是王后本人向君上建议,君上再转告给城主。而后城主命微臣专职侍奉圣女。”

“这侍奉也包括画像一幅么?”

子越闻此言,朗声一笑,道,“微臣自幼喜爱绘画,能完成圣女心愿不过是凑巧罢了,这其中绝无献媚讨好之意。想我执画笔之人,虽钱财甚少,傲骨总有一副。”

夜莲微微一笑,不再发问。

此际两人已来到宫墙之外,足有三人高的红砖墙垒起广阔的深深庭院,正中央有一白塔高耸入云,犹如栖息在云雾之中,氤氲美艳。栖云宫正因此得名。

子越拿了田婴的令牌给门口守卫,并未透露夜莲身份,只说是王后一位十分重要的女客,奉君上和王后之命入住栖云宫,此女客喜静,令众人不要声张。言罢,谢过管事相陪,独自领夜莲踏了进去。

整座栖云宫延绵数十亩,除却标志性的白塔,其间亭台楼阁,一式的精巧雅致,莲池里养着金丝鲤鱼,除却池中次第绽放的白、粉、红、紫四色莲花外,偌大宫殿却并无其他植物栽培,一派的清幽孤冷。

夜莲一见就很喜欢这个地方,心里起了多住些时日的念头。

子越见夜莲对着满园的莲花出神,不由笑道,“圣女定是很喜欢这些莲花。看来王后的喜好倒是与您十分一致。”

“我与她素未谋面。”夜莲叹道,心想要么是默契难得,要么是有心为之。就不知这位王后是哪一种。

“正因如此,默契才是难得。微臣现在可以为圣女绘一支枯掉的莲花了。”

“田侯如此信赖你,也很难得。”夜莲走近莲池,手心抚着靠近池畔的一朵莲花,那是一朵白莲,纯白至无暇,令她想起化身的那朵墨色玉莲来,竟有些自愧不如。

子越听她此言,眼神微变,继而摇头笑道,“圣女眼力非凡,微臣钦佩。又或许是不在城中,田侯放肆了些。实则,实则……”

夜莲本是一句无心之言,见他如此吞吐,知道尚有内情,便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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