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县大牢里40余名案犯日日喊冤。
熊不正又叫常知县定要将这大案的案卷看仔细了。
这便有点蹊跷。
当李士林把案卷一页页细读后发现这几十页案卷之中,竟然还有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小纸夹在中间,看后,李士林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在书案后足足呆了半晌。恍然间,似乎李士林如何就变了常喜来,常喜来如何就被取了魂魄已是一目了然。
原来这涉及40余条人命的大案竟是常喜来一手铸就的!
案卷中分明记载着毕元状告的只是李海平,立案后拘捕的却是这许多人!
原来,常喜来忌惮李海平武功高强,怕他拒捕,见机行事间,40多无辜的百姓,甚而是抗倭有功的义士做了阶下囚。
那一日,三十多个衙役在常知县带领下,倾巢而出去李家庄抓人。而李家庄庄主李海平听闻县太爷来了,竟然带领徒弟们,在庄口迎候。县太爷来了,还把所有的衙役都带来了,李海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就是没想到是来抓他的。一听县太爷说他犯了案,要到县衙去对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县官常喜来,他犯了什么案?自己怎么不知道?可县官就是不说,只说有人告你,到了县衙就知道了。李海平觉得最近只与倭寇打了两仗,杀死了他们几个人,再也没什么事,难道倭寇把自己告上了县衙吗?那不成了笑话吗?自己没事,到县衙又能把自己怎么样?于是,他同意去县衙对质。这李海平是太厚道了,他竟然没想到这狗知县是拿了恶霸毕元的好处,前来拘捕他的,所谓对质,其实就是有去无还,按照常喜来素常的打法,随后的日子里,李海平定然是先倾家荡产,再死在鬼头刀下。
李士林的徒弟们怎肯让师傅以身犯险?宝剑纷纷亮出,一片寒光闪闪!常喜来与衙役们腿都被吓软了,虽也个个拔出腰刀,却也战战兢兢,缩做一团。僵持间,就听常喜来对李海平说道:“李爷,李庄主,看来你还真是做了案,现在你若拒捕,我也奈何不了你,但州衙大兵只怕随后就到,那时你李家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命运如何,你想必清楚,那时,你担了造反的罪名!毁了李家庄,死了人,你怎么向父老乡亲们交代?到时后悔可就晚了!你若没做案,那怕什么?不就是到县衙对质吗?再大的罪名,有本县在此,乡里乡亲,我自当为你开脱,你可要想想清楚啊!”县官常喜来这一招,可不是吹的,话音一落,只见李家庄诸人神色立刻都黯淡下来,“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这也是中国百姓素来的信条啊!李海平本无拒捕之心,当然更不想背上这个造反的罪名,更怕拖累乡亲们。宁可自己蒙冤受屈,也不能叫乡亲们跟着自己受罪,流血牺牲。顶天立地做人,无愧列祖列宗,向来是李海平的人生信条。更何况,“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跟他到县衙与原告对质,也好,没有的事你想硬栽赃也不行。想到这里,他赶紧喝令众徒弟把剑都放下,他去县衙。
李海平摘下宝剑,李班头把铁链哗啦一声就套在他的脖子上,拉起就走。衙役们围上来,护着县官常喜来与李海平,李海平的徒弟们与亲友都出来相送。常喜来看着,眼珠一转,心想:这个案子十有八九是冤案,如果关了李海平或判他死刑,他的徒弟肯定不会善罢干休,非闹事不可。索性把他们一同抓了,按同党处理,可以减少麻烦,好,就这么干。想到此,他把李班头拉到身边,附耳说:“把他的徒弟们都骗到县衙去,骗进监狱,一并关起来,按同党处分,省得他们闹事。如此这般这般……”只想减少麻烦,这位官老爷可就黑了心!
“好,好计,老爷你真是高。”李班头答应一声,来到李海平的大徒弟面前对他说:“你们都留步吧,特别是李海平的徒弟,一个也不准送。”
“怎么?我们送送还不行吗?”李海平的大徒弟气愤的说道。
“不行,别送了,别送了!”李班头十分严肃的说。
“非送不可!走,弟兄们,咱们就要送送师傅,看他们又能怎地?”大徒弟喊道。
“对,非送不可!”众徒弟一齐说。
“不叫你们送,又非送不可,那就送吧,有本事一直送到监狱吧,只怕你们走到半路上又不送了。”李班头进一步激他们。
“送到,一直送到监狱又怎么样?我们怕什么?”李海平的徒弟们喊叫着。
“好,那就送吧。”李班头答应了,暗笑他们上了当。要动武抓人,庄兵四十多人,衙役才三十多人,庄兵武艺又好,衙役们不是对手,只有用骗的方法。到了县衙,县官常喜来对李海平说:“李庄主,明天我把原告找来与你对质,今天只能委屈你先去监狱了。由于案情重大,本官我不得不这样做,你大人大量,也请海涵。”
李海平用鼻子哼了一声,案情重大?到底是什么案件?大家都不服气,但到此时,也只得听从人家摆布。众人不知是计,也都跟着来到监狱。在大门口,李海平对徒弟们说:“你们都回去吧,守好庄子,别让倭寇破了庄子,我没事,不怕他。”
众人一时没了主意。
李班头见此情形,怕众人不进去实现不了都关起来的目的,就进一步欺骗他们说:“就到里面话别吧,别在大门口嚷嚷了。”
“行,就到里面看看,有什么了不得的?”李海平的大徒弟多了个心眼,他想:以后县衙这帮坏蛋要使坏心眼,就来劫狱。先看看里边什么样,心里也有底。可一进监狱的大门,就听大门哗啦一声关上了,众人也没多想,待进了小牢房,衙役们又把铁门也锁上了,四十多人被关进了一个牢房里。这时候,就听李班头大吼一声:“你们都听着,你们这些贼寇,老天有眼,你们全被捕了。”
“什么?全被捕了!李班头,我问你,我们犯了什么法?县太爷不是说明天要我与原告对质吗?你凭什么把我的徒弟全抓起来?”李海平质问李班头。
“凭什么?你们抢劫了毕家庄,杀死四人,砸碎了贡品,你们自己不知道啊?就凭这,就抓你们,关你们,等着上法场吧!”李班头一口气说出了原因。
“什么?我们杀人抢劫?抢了毕家庄?这个黑锅我们可背不起呀!”李海平一听,如五雷轰顶,这从何说起呀?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那可是要人头落地呀!
“师傅,他们凭什么说我们杀人抢劫?他得有证据,我们啥也没干,咱们不怕他。”大徒弟说。但他心中却惊恐不已,他想:如若真判死罪,那就反狱出去,杀了县官与衙役,烧了县衙门,上山为匪。
“对,我们没干这个事,不怕!”众徒弟们也都说。
“现在,怕也没用,只是你们不该来呀,是我连累了你们,师傅对不起你们。”李海平痛苦的说。他真不明白,这个杀人抢劫大案是怎么凭空落到自己头上的?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没干就好,你们先安心住下,等候老爷过堂。还有,你们这么多人在一个牢房里也不行,只有站着的地,没有躺着的地,怎么休息?还是分开吧,李庄主,你看这样行吗?李班头明着是关心他们,实则怕他们都在一起,一是不好管理,二是怕他们有条件密谋造反。
李海平觉得李班头说得也对,这么多人,也不能都在这里站着睡呀。就回答说:“也好,分开吧,找好一点的地。”接着又对徒弟们说:“分开吧,听李班头的,有什么事,有师傅呢。”众徒弟,对师傅素来敬重,也只好听从安排。
李班头吩咐衙役与狱卒戒备着,把四十多人分到七个牢房。
李海平对李班头说:“李班头,你也不必过分戒备,我不想背上这造反的罪名,倘若我们真要反抗,你们拿刀也是没用!还请看待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照顾好我各位徒弟。”
李班头知道,这可是一群猛虎,自己与衙役们根本不是对手。就说:“李庄主,你放心,我会吩咐的,再说,一笔也写不出两个李字来,五百年前,咱们是一家,我怎么能不照看你们呢?以前,我还受过你的惠呢,不照看你,我还怎么做人?”
“知道就好。”李海平点头,这个厚道的老实人,竟然对李班头生出了一点感激之意。
“知道,知道。”李班头答着,看看牢门都锁好了,就一招手,领着衙役们走了。到了门口,又对牢头说:“别难为他们,可也要看好了,千万别出什么事。”
“是,是。”牢头答应着。其实,牢头与李海平有旧,他一时弄不明白李海平怎么摊上了官司,马上叫一个小牢子去李家庄去送信,叫他们天天往牢里送好吃的来,可不能叫这帮人委屈了。李班头这么说,他也正好就坡下驴,给李海平优待也有了借口。亏得有这么个人,使李海平师徒们在监狱的这段日子里,没受到虐待。县官常喜来在二堂一听说把李家庄的师徒们都顺利的分别关押起来了,非常高兴,拍拍李班头的肩头说:“好好,李班头,你立了一大功啊,一会,去帐房领银子,每人一两,你五两。”他说着,提起笔来写了一个字据,然后盖上大印递给李班头。
“这,老爷,就给这么点?”李班头觉得太少了,李家庄的师徒们那么好抓的呀,弄不好,我们都有生命危险。现在把他们都骗好了,关好了,一人一两银子的赏,也说不过去呀。于是,他说:“老爷再给点吧,这点太少了。”
“不少了,不少了,以后,毕元与李海平给了银子再赏吗,”常喜来看李班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就说:“嫌少哇?那就以后一起给吧,那时一人给二两。”说着,就要把字据拿回去。李班头一见,赶紧拿起来。他想:少也是钱那,他说以后给,那就不准了。公款你随便花,下边人得一分一厘,你都心痛,什么玩意呢?自己侍候了几任县官,虽说一个比一个贪,一个比一个差,但也没常喜来这样的啊。李班头就在心里咒这位直线大老爷不得好死。
这时,就听县官常喜来说:“明天先审审李海平,他要招认,还则罢了。他若不招,大刑伺候,这就叫官法如炉真如炉,这些贼人作恶多端,本县管教他们人头落地。”
“老爷,你不觉这个案子有疑呀?”李班头脱口而出。
“什么?你怎么怀疑起老爷我办案来了,我看你是不是不想做这个班头了?真是这班头越当越糊涂了!”县官常喜来一听,怒从心头起,就训斥起来。
李班头一听,忙站起来,惶恐的说:“老爷,老爷,小的错了,大人不见小人怪,请老爷原谅,下次再也不敢了。”这知县手段的狠毒,李班头还是晓得的。
“还想下次?别想。”常喜来说着,脸上竟有了点笑容。
李班头哪里知道,他的诅咒还真灵验,这常喜来还真就没得好死,眼前的常喜来,对面貌依旧却是秀才李士林奉命来做个好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