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把他的担心说了出来。
“我要自请处分?为什么?”李士林大惑不解,不服气的问道。
“是的老爷,咱们在没有弄清案子的情况下,就动手抓人,而且抓错了人。如果杀错了人,那就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好在我们没有杀人,又自己弄清了案情,抓住了真凶,因此还有回旋的余地。”师爷有点不明白了,这老爷既是这般聪明绝顶,这些规矩自是知道的,怎么又装起了糊涂来了?
“啊,啊,这些事我怎么忘了呢。”李士林原来想:这个错案是县官常喜来办的,不是我办的,我给纠正了,抓住了真凶,平了冤案,我有功劳,应当受到表彰。怎么现在还弄了一身的不是,还要自请处分?真有点冤。可大明律确实规定了这样的律条,官员办错了案子要罢官的。否则,那官员就不能认真办案,尽办糊涂案了。现在听师爷一说,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常喜来呀,是这案子的始作蛹者,受处罚是理所当然。可万一这个县官不保,这些事怎么办?还得保这个官啊,我不是为做官而做官,而是做了官才方便作事。倭寇还未驱逐,盐霸、渔霸依然横行,狮子山的强盗还未剿灭,李海平他们还未释放。再来一个县官他能怎么做?现在无官不贪,银子一上,一切都废了。不行,不行,这个官还得保啊!想到这里,他问师爷:“这个事怎么办才好呢?”
“老爷,这事还用我来教吗?得用银子呀。”师爷说着心想:这个老爷,怎么吓糊涂了,你不是最会办事吗?
“得多少?”县太爷问。
“三千两,少了怕不行,知州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他的最爱可是银子啊。他这个官那,是五毒俱全,花销大得很,谁的银子都敢要。没有银子上去,他看见你就象仇人似的,有了钱就眉开眼笑,与你称兄道弟了。他什么也不会,断案,收税,办事全靠师爷,刑名等几个属官来做。但他舍得往省里送银子,省里的大官还常常表扬他政绩突出,是个能干的好官。我们这儿的事正常时,功过可以相抵,但他主政,你不上银子定要免你的官职。”师爷说着,心里且想:就象你以前一样,整天花天酒地什么也不干,就认银子,死过去一回,倒精明清廉了,真是不可思仪。
李宝他们一听,也担心起来,觉得这官场太险恶,太腐败了。
“好,三千两就三千两,破财免灾,你带着呈文与银票明早就去,把事办了,办好了我有重赏。”李士林想:我这有病期间,夫人就没少收银子,这钱留着干什么?现在这官场谁不爱钱,谁不变着法儿弄银子?一年过几个生日的事不是常有吗!咳,这年头,为官的怎么连最起码的道德底线都没有了?这怨谁呢?怨皇上还是怨官员?当年太祖朱元璋对贪官处罚的重,扒皮实草,摆在衙前警示后人,贪官少之又少。后来谁把严惩贪官的制度给改变了呢?是贪官改变它,给自己留后路吧?现在,北有瓦刺虎视眈眈,南有倭寇扰乱海疆,抢掠百姓,内地饥民啸聚山林,村庄各自为政,内忧外患如此。可官员们却在花天酒地,搜刮财物,想办法升官,就是不想干正事实事,任凭局势一天天恶化,腐败一天天发展。太监弄权,严氏父子卖官,上下一齐贪赃枉法,大明还有救吗?咳,不想他了,先保住这个七品小官,把事办完再说吧。我这一木,扛不住将倾的大厦!
“好吧,我去办,老爷你放心,肯定能办好。”师爷打了保票。他在官场混的时间长了,把官场这一套都看透了,所以才敢打保票。
“那就好,那就好。”李士林说道。到现在,他虽然愿意拿出银子保官,可不知夫人肯不肯拿出来,他是真有点担心。他想:自己这个官,做了不到三个月,却要下台,救了别人,自己遭殃。咳,这甘蔗没有两头甜的,救了几十人,值得了。于是他说:“你写好呈文,我去找夫人给你拿银子。”
李宝见此,心里翻开波涛,这个事,老爷还得自己拿银子。他有那么多么?不行,我也拿出一些吧,给老爷减轻一些负担吧。于是他说:“老爷,我回去把家里的银子都拿来吧,给你凑上。”
“胡闹,谁要你的银子!”李士林一听就斥责他,可心里好感动啊,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李宝听了,不敢言语了。
李士林说完,向后院走去。夫人见老爷回来了很高兴,马上接进屋去,拉住老爷的手说:“老爷两天没回来了,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想了?再着急也得吃了晚饭那。”说完,笑了起来。以往他和常喜来,常常这样笑闹,夫人心中之美自不待言。
李士林听了夫人的话,很反感,心里着急上火,那有心思想床第之事。于是他说:“有事与你说。”
夫人笑容可掬,忙问:“老爷,什么事呀?快说。”
“夫人那,如今毕元状告李海平的案子快审清了,李海平冤枉,是个大冤案,是我抓错了人。知州大人知道了,要罢我的官,削职为民!”
夫人一听,吓了一大跳,傻愣愣的看着丈夫,好一会才问:“老爷,那可怎么办啊?”
李士林看他害怕了,心想:问题不大。就赶紧说:“师爷说得用银子打点,才能保住这个官!”
“那好,那好,还是师爷有办法,得多少银子啊?”夫人问。他知道,县里的大小案子,哪个离得开老爷的判断,哪个案子都勒了银子。小案子使小钱,大案子花大钱,不花钱就不办案。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你是莫进来。
“师爷说最少也得三千两银子。”李士林告诉夫人。
“从哪儿出啊?县衙门有吗?”夫人担心的问。
“县衙门哪有啊,所有的银子都叫州衙门解去了。既是有,不是账外的,用了也得补上,先用我们自己的吧,以后再想办法拿回来。这次有病收了多少银子?就用这些吧。”李士林对夫人说。
“哪有这么多呀,来的人不少,送的钱不多,啊呀呀,可要了我的老命了。”夫人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她心痛啊,怎么一下子舍得拿出那么银子呢。“我不给,不给。”
“你不给也行,就等着受罚回老家吧,到时候损失的就不是三千两了。破财免灾,这点道理你还不明白,留得青山在,怎怕无柴烧?还是拿出来吧。”李士林动员夫人。
夫人哭了一会,想想这几年老爷没少贪银子,家里已经有两万多两银子了。给知州已送了几千两了,这回有事,不送怎么行?现在是不怕有错,就怕不送银子,舍不得花钱。有了钱,犯了死罪也能买下来。没办法,只得打开柜子,拿出银票,看了又看,叹了一口气说:“给你。”说完,把银票丢出来。
李士林接过来一看,五百两一张,四张共二千两。不对,要三千两的。“快拿出来。”李士林只得又向夫人要。夫人只说没有了,不肯再拿出来。
“咳,夫人那,都到这个时候了,多了都拿了,怎么就差一千两了,快拿出来吧。一会我还得给师爷送去,他在二堂等着呢。快点吧,晚了他们该笑话了。”李士林一再动员,夫人才又拿出那一千两。银票在手,他心想:这些都是不义之财,留着要受害的。以后,这些都拿出来,救济百姓。想着,不知不觉的往外走,夫人见丈夫又走了,就喊道:“早点回来。”
“好,好,我知道了。”李士林答着,走远了。来到二堂,众人一见老爷回来了,手里拿着银票,就默默的退走了,只剩下李宝与师爷了。
“老爷,呈文写好了,请你过目。”师爷把呈文递了过来。
李士林以前真是很少见过这类文书,也不知道这类文书的格式,在县衙也还是第一次亲见这官样文章,接过来就仔细看起来,因为这里涉及到自己的前途命运。看这种文章,觉得豪无文采,但有理有据,有请示,有报告,对自己错抓人一事,做了推脱,又大肆炫耀如何破案,抓住真凶。嗯,不愧是多年的师爷,写这类文书以是轻车熟路。于是他说:“去送吧。”接着又递过银票说:“这是三千两银票,你带着,到州衙门见机行事,务必把事情办好。”李士林嘱咐着。
“老爷,真难为你了,夫人肯拿吗?”师爷问。接着又说:“放心吧,现在这年头,官场里最黑暗,东楼卖官明码实价。瞎字不识一个,也能买个县令、州官,笑话连连,官场里盛传。朝里如此,下边更是肆无忌惮。你这钱一上去呀,不但没事了,弄好了还能升官。你要不送钱那,不管你有没有错,也当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