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梓欣握住顾安成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浅浅的笑:“安成,你觉得这样的几率有多大?”
“可是你心里不排除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不是?”他坚定地反握她的手,即便这种几率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他们谁也不能否认。
“孩子不会死而复生,况且当年……”夏梓欣咬唇,忍不住的泪从眼眶中滑落,“我很清楚,孩子其实还没有到预产期,如果不是她们推了我一把,我不会大出血。”
“一直以来,你们都以为那个孩子是足月生产,但……”她捂住脸,泪从指缝流了出来,“医生说是我气血不足,所以孩子在我体内缺氧而死,我知道,不是的,他很早就死了。”
“孩子是在36周的时候被迫出生,但34周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心跳,我很怕,怕到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你知不知道,从她们知道我怀孕后,她们一直逼我喝些奇怪的东西,我不喝,她们打我骂我威胁我,如果我不照做,出事的人就是我母亲,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除了按照她们的话去做,我别无选择,你知道我有多怕吗?”
夏梓欣声嘶力竭,她突然边哭边笑:“可这一切,我都不能跟你说,不管我去哪,都有人监视着我,我说什么做什么她们都会知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们那个家,那个我以为是安全的家,她们装了窃听器和监视器,就连被派来照顾我们起居的人,都是她们的人啊!”
“顾安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就要被认定为是不该存在的人?为什么我要这么被她们讨厌?我从没想过争你们顾家一分一毫,为什么我要连孩子都保不住!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就要死?为什么啊!他是个孩子啊!”
她泪如雨下,盯着自己的双手,好似看到了那一天,地上的一大摊血。
那时候的她,求助无门,不论做什么都会换来嘲讽,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精神也变得很差,可这并没停止她们对她的精神虐待。
在顾安成不在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宛如在沼泽中潜行。
可就算顾安成在家,她仍要提醒吊胆的说话。
那样的日子,她生不如死。
明明他们是相爱而在一起,却得不到所有人的认可,为什么?就因为她的家世比不上顾家吗?就因为她这张酷似老爷子过世妻子的脸吗?就因为她怀了顾安成的孩子吗?
夏梓欣不知道,她只知道每天都生活在惧怕里的生活,压抑得她透不过气。
她突然爆发的哭诉中,顾安成的心深深震撼,他是在事后,无意中听慕清荷和那些人聊天,才知道她们对夏梓欣和孩子做过的事情,却不知道那一年的生活里他们是在被监视中度过。
可想当年,夏梓欣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
顾安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匮乏的语言,无法给她心灵上带来任何弥补。
他紧紧抱住她,任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
顾安成面色青白,在今天之前,他不知道她曾受到了那样的待遇,即便再相遇,他以为她躲他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原因。
抱着她的手,微微轻颤,顾安成嗓子沙哑的说:“梓欣,我们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了?”
从未有过的无力,顾安成的脸色渐渐惨白,这一刻,他心痛的无法呼吸,就像当年失去她那样。
他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她?他该怎么做,才能忘记那些痛苦?
彭少枫办公室里,盛千海坐在沙发上品茶,彭少枫一脸铁青地坐在椅子上,视线不时从盛千海脸上扫过。
“彭总真的不需要介意我的存在,等到顾少,我就会走。”盛千海悠然自得,优雅地放下杯子,由衷赞道:“这雨前龙井真是不错。”
“喜欢,你可以全拿走。”彭少枫绷着脸,话里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安成的办公室在仁爱。”
“我知道。”盛千海还是那副温和的笑脸,把彭少枫的逐客令当耳边风,“我去过了,护士说他在放大假。”
“那你来我这儿是什么意思?”彭少枫脸色一黑。
“我姐姐就要回来了,我希望顾少可以去接机。”盛千海勾了勾嘴角,“我想彭总会比我有办法,能联系到顾少。”
是盛夏想顾安成去接机吧!彭少枫眸色一冷,索性关了电脑,往外走:“盛千海你愿意在这儿等就一直等着,我没空陪你。”
盛千海起身,迈开长腿,跟在了彭少枫身后,他脸上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直到顾少肯答应我的要求,我都会跟着彭总。”
彭少枫咬牙,怒瞪了盛千海一眼:“随便。”
从夏梓欣那天一通大哭之后,顾安成和她已经三天没出过家门。
夏梓欣是因为情绪低落的缘故,而顾安成是怀着心事,连手机都关了,不论谁敲门他都不应答。
这三天里,夏梓欣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包括顾家那些人对她做过的事情,以及她当时的恐惧,却独独没有提离婚的理由,以及她见过那个慕清荷说和顾安成很般配的女人的事情。
顾安成一直守在她身边,静静地听她的叙说,感受她所遭受的那些痛苦。
夏梓欣从没想过,时隔五年,她会和顾安成坐下来,说起当年的那些事情。
她无法抑制的心轻起起伏伏,这三天,她是哭着睡过去,也是哭着醒来的,而不管她是醒着还是睡着,顾安成始终都在她的身边,哪也没去。
顾安成心里明白,要不是他把琛仔是他儿子的事情告诉夏梓欣,也不会引发夏梓欣说起那段她一辈子都不想提的过去。
三天,像是一年那么漫长,她的痛,他一一记下,他承认,知道那些事情后,他变得无法原谅自己和顾家那些人。
是她们给了她伤害,是他给不了她保护。
第五天,夏梓欣的心情渐渐好转,心里那道被扯裂的伤口正在愈合,不知是不是因为把那些憋在心里的痛苦全说给顾安成听的缘故,她总觉得这次之后她更能平静的提起那些事。
第七天,顾安成陪着夏梓欣去拆腿上的石膏,医生说夏梓欣恢复的很好,只要坚持做一段时间的物理治疗,对以后的行走不会造成影响。
回来的路上,夏梓欣要求去琛仔的幼儿园一趟,这一回两人没有藏在柱子后面,而是直接把顾子琛接回了家。
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夏梓欣,顾子琛显得很开心,他一直拉着夏梓欣的手,说些最近发生的有趣事,说小金,说他被老师夸奖,说他很想夏梓欣。
顾安成一直从倒视镜看着后排的夏梓欣,起初顾子琛拉着她手的时候,她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但之后,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顾子琛知道她右腿上有伤,下车的时候,顾子琛第一次没让人抱下车。
他还小,从吉普上爬下来之后,身上和小脸上都有蹭脏的痕迹。
顾子琛有洁癖,夏梓欣下意识掏出手帕要给他擦一擦,一个没注意,她身体趔趄了一下。
顾子琛飞快地跑过去,握住夏梓欣的手,软软的身体撑着夏梓欣,他紧张的回头大喊:“爹地,你快来抱着妈咪,不要让她摔倒。”
说完,顾子琛抬起头,关切地问:“妈咪,疼吗?琛仔给你呼呼好不好?”
阳光下,顾子琛蹲在夏梓欣腿边,对着她的右腿吹气,小脸不时仰起来看她。
“妈咪,你怎么哭了?”
顾安成绕过车头,就看见夏梓欣和顾子琛面对面站着,她一手放在眼边,紧抿着唇抽噎,顾子琛不知所措地仰头看她,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手帕。
“爹地……”顾子琛侧过头,脸上是焦急的表情,用快哭了的声音说:“我想给妈咪擦眼泪,可够不着……”
顾安成快步走过去,抱起顾子琛。
“妈咪,不哭……”探着小小的身子,顾子琛伸长了手给夏梓欣擦眼泪,他语气很轻,看向顾安成的眼神,仿佛在责问他是不是欺负了夏梓欣。
泪眼中的两父子渐渐模糊,耳边传来顾子琛轻声细语的安慰,夏梓欣的眼泪掉得更凶,她感觉得到顾子琛在替她擦眼泪,却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本该是她的孩子来做……她也很想放下这个心结,像之前那样对待琛仔,可她真的做不到,当看见他笑着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夏梓欣忍不住会想,如果她的孩子还在,一定也是这样的快乐成长着。
看着她眼泪越流越多,顾子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他不在的日子,她受了委屈,顾子琛挥着拳头打在顾安成身上:“妈咪,别哭,是不是爹地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对于顾子琛来说,妈咪比爹地重要,尽管他明白如果不是爹地收养了他,很可能他会被别人收养,那就再也看不见妈咪了,可他怎么也不能像喜欢妈咪一样喜欢爹地。
在顾子琛小小的心里,从第一眼见到夏梓欣,她问他可不可以叫她妈咪开始,他就爱上了妈咪,他喜欢呆在她的身边,她难过他也会难过。
顾安成任由顾子琛的拳头落在身上,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夏梓欣,他这样子,让顾子琛误以为他真的欺负了夏梓欣。
“放我下去。”顾子琛梗着脖子,坚持要下去,一落地,他身子挡在夏梓欣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顾安成,大叫着:“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把妈咪交给你我一点都不放心,现在妈咪被你欺负哭了,你是个大坏蛋!”
说完,顾子琛拉住夏梓欣的手,轻声问她:“妈咪,你能不能走?琛仔和你一起走,我们去个没有人欺负你的地方,好不好?不管怎么样,琛仔都会陪着妈咪的。”
顾子琛越是袒护夏梓欣,夏梓欣心里越是难过,在她眼中,这些本该是她儿子会做的事情,现在却是他的儿子在做。
顾安成去抓顾子琛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