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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决死(8)

“比起以前,是进步了不少。”雷洛一边说着,一边将平举在身前的巨剑垂了下去,看来刚才的攻击,对他来说,无甚影响。

费多一脸不甘地看着雷洛,刚才的那一下明明是冲要害去的,却在雷洛轻巧而精妙的挪步后变得徒劳。对精通捕捉要害,完成一击必杀的费多来说,这样的开局未免有些不利。

“哼!”费多高高跃起,待到一定高度后,悬空一扭,身子竟像回转的飞镖一样,双脚如同急转的钻头般,向雷洛的头顶飞速坠去。只见雷洛没有闪躲,扬起左臂,任凭费多的双脚交替地轮番踢中自己的手臂,接着右手一抡,巨剑的剑身在费多的脸前一掠而过,好在费多及时收脚,才得以躲开。

费多疑惑地看着雷洛,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痛苦的感觉。他无法相信,经过刚刚那强而有力的连续空踢后,雷洛的单臂还能安然无恙。然而,雷洛看穿了费多困惑的眼神,一脸淡然地轻轻挥起了左臂。

竞技场再次被欢呼声覆盖,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在这一简单细节的感染下,变得兴奋了起来。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新王者的诞生,在同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决赛的两人中,出现这样的一幕,本是意料之外,却又让人们喜出望外。

毕竟,在洛珈马经历了最为动荡的一百多天后,比起精彩绝伦的对决,人们更期待的,是一个真正能够带领洛珈马重新步入正轨的王者,是一个能够以绝对实力称霸于洛珈马的王者……费多的脸上聚起了巨大的汗珠,他从未想到过,此时的雷洛,已今非昔比。

无论是洞察力、判断力,还是单纯的力量和速度,都比以前上升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更何况,比赛刚刚开始,雷洛还没主动发起过攻击……费多的潜意识里,不自觉地假想着雷洛发动进攻的情形,然而,仅仅是单纯的想象,便已让他觉得不寒而栗。费多重重地咽了下口水,鬓角的汗滴,已沿着鼻翼成股流下。

“费多,你不是我的对手。”时至此刻,他几乎已经把费多的实力摸得通透,雷洛摇了摇头,用劝诫的口吻说道。

“胡说!少废话,先接我这一招再说!”费多攥紧拳头,轰然砸向满是黄沙的大地,只见地面上的沙尘顿时间四散飞迸,费多扭动起双臂,尘沙随之聚集了起来,下一个片刻,便如同重归山林的雄狮般,放肆地朝雷洛狂奔而去。

雷洛还是没有躲闪,他将巨剑插到身后的黄土里,不疾不徐地张开双臂,平举胸前,双手有力地撑开。眼看着“雄狮”临近,他静默地闭上了双眼……“隆隆”……“雄狮”随尘沙一同散却,而雷洛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纹丝未动。

他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地拍打着手心上所沾上的黄沙。在这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之中的,费多狼狈而又错愕的神情。

而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几秒过后,费多一脸的释然和得意。

“你看,这是什么?”费多将胸前所挂的佩饰掏了出来,两人的表情瞬间与先前发生了颠倒。

“魂晶……怎么会在你这儿?”雷洛看着费多手上红色的晶块,不觉间,已是一脸的讶然……9{洛珈马·洛珈马城}

洛珈马的天空由晴转阴,原本和煦的暖风,也携上了丝丝的凉意。此刻的看台上,却仍然是人声鼎沸,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一边欢腾着,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竞技场中心的风吹草动。

雷洛和费多四目相对,漫长的对峙里,不知道掠过了多少、怎样的情愫。

掏出了魂晶的费多,尽管是一脸的得意,但他的内心,对雷洛尚未使用的暗之刃,还是有所忌惮。那把只有在民间流传的各色传说里,才会偶尔提及的兵器,蕴含的力量实有几何,费多难以预计。他只知道,封存着大陆上七大元素的七块晶体,如今有一块,正牢牢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雷洛低下了头,默默地叹息着,眼神中的失望难以言喻,“费多,自诩为天才的你,如今怎么依靠起这些了?”

“哼,凭什么你用暗之刃就可以,我用魂晶就不行?我可不知道这里有这门子规矩!”费多不屑地大手一甩。

“这把剑,是我依靠自己的实力所赢得的,而我之所以能用它,是我可以驾驭它,让它成为我的一件武器……而你,明明知道魂晶的用途和危险,却肆意盗取、滥用,难道就不怕成为第二个帕斯托鲁吗?”

“废话少说!”

“以前的我还觉得,费多尽管口不择言,心高气傲……至少还懂得为了自己的天才之名而感到自尊的存在。我一直认为这是你最值得可敬的一点,所以,我从来都觉得,费多能站起来,并不是他们所谓的奇迹……然而没想到,你却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重新站了起来……”

“闭嘴!”费多扬起双臂,火光乍现,只见费多重重一抡,空气中竟蓦地聚起一团火焰,散作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火球,相互追逐着朝雷洛飞去。

雷洛纵身跃起,火球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转变了先前的方向,穷追不舍。

见此状况,雷洛只好一个俯冲回到地面。没等他站稳,费多便像是一只猛虎般朝他扑来,一记铁拳正中雷洛脸颊。雷洛被远远地击飞了出去,然而这并没有结束,费多以雷霆之势追了上去,赶在雷洛坠地之前跑到了他的一侧,双手合拳,瞄准雷洛的胸口,重重地挥拳而下,双拳狠狠地落在了雷洛的胸口,鲜血顿时从雷洛的口中四溢而出……“结束了,落魄的皇子。”费多睥睨着半个身子被砸进尘埃中的雷洛,扬起了得意的嘴角。他拍了拍手掌,转向看台上观众最为密集的一侧,待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后,双臂自然而然地向上举起。看台上并未发出他所期许的滔天声浪,反倒是比先前安静了许多。

他不满地振动起双臂,观众间仍未作出任何反应。他蓦地恍然大悟,一脸狼狈地转过身来,身后,刚刚还双目紧闭,呕血晕厥的雷洛,已在费多短暂的放松后,消失不见。就在这时,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声音,在他的耳后轻轻响起,“我在这里。”没等费多转回身子,一个巨大的剑影便硬生生地砸中了他的背脊,携着剧痛的身子猛然飞了出去,在沙地里翻腾了好几圈才得以停下。

瞬间模糊的视觉,一帧帧地渐渐清晰,侧身伏地的费多,狰狞却又无力地看着雷洛正步行走向自己。

“你是赢不了我的,至少对这样的你来说,毫无可能。”雷洛一边喃喃着,一边俯下身子,伸手去拿费多胸前的魂晶。然而,就在雷洛的指尖刚要触碰到魂晶的那一刻,胸口和后背同时传来难以承受的剧痛,“糟糕,新伤导致旧伤复发吗……”他的双手蓦地扶住地面,痛苦难当,就连视觉,都在须臾的停滞后,变得模糊,似有无数离散的光圈瞬间爬进了他的瞳孔……费多挣扎着站起身来,刚刚的剑背重击只是造成了短暂的剧痛,似乎并未伤及筋骨。大概是雷洛忌惮于魂晶浴血后造成的后果,才选取了这样保守的攻击方式吧,想到这里,费多面带嘲讽地笑了笑。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费多摆脱掉了刚才的疼痛。他轻轻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滴,“就让我来结束你吧。”他抬起右手,徐徐一转,一团火焰油然而生,跃然手上……费多轻轻地高举右手,流窜的星火越烧越旺,哔啵作响。“死在我费多的手上,你雷洛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话音刚落,临近于竞技场入口一侧的看台,传来了刺耳的喝斥声——“住手!”一片欢呼喝彩声中,这样的台词异常清楚。

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夏雅和弥可正一前一后跳下看台,径直跑了过来。

“停下!再上前一步我就烧死他!”费多吼住了夏雅和弥可。不过直觉告诉他,情况有变,“你们来这做什么!”

夏雅没有理会费多,她看了看伏在地上备受煎熬的雷洛,赶紧卸下背后巨大的长匣,匆匆打开,暗淡的长剑依旧稳稳地嵌在里面。她握起剑柄,“雷洛前辈,接住!”便奋力一掷,将长剑掷向雷洛,费多见状刚要上前阻拦,一道无形的屏障却恰到好处地拦在了他的身前,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剑插入雷洛一侧的黄沙中,只消雷洛抬手,便唾手可得。

费多气急败坏地瞪着在一旁施法的弥可,刚要上前,却发现另一面又被布置了一面屏障。

“雷洛前辈,快拔剑!这是光之刃!一旦它被西域之血催动,你的伤口都会自愈的,这是属于你们族人的圣物!”夏雅着急地看着雷洛,饱受折磨的他终于微微抬起了脸,朝自己轻点着头,颤动的双唇像是在说着“谢谢”。而下一刻,他便借着光之刃,扶剑而立,大滴大滴的汗珠一泻而下。

费多大手一抡,将屏障悉数击碎。眼下已然手持长剑的雷洛,却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怔怔地立在原地,重重地咽下了口水。

雷洛先是单手扬起光之刃,继而自然而然地将剑刃横置于自己的手心,“这便是光之刃吗……”他的手心抚过剑刃,暗淡的光辉,仿佛是它熟睡的样子。

“先祖的魂灵、高贵而又伟大的西域一族……请以光之刃为证,赋予我神圣的力量!”他将剑刃轻轻抹过手心,鲜红的血液,在光滑的剑刃上,开始悠悠地流淌起来……“这便是传说中,来自神只的兵器……这便是只有大陆上最高贵的西域皇族,才配使用的神兵……”雷洛的嘴里兀自叨念着,鲜血仍在剑刃上缓缓流动。他的心跳,仿佛是在他降生后频率最快的一次。分秒的流逝都显得过于冗长,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光之刃的厉害……他的双眼紧紧地盯在剑刃之上,生怕一瞬的走神,便错过光之刃上所发生的微妙变化。尽管,在过去了数十秒后,光之刃上仍未作出任何的响应。

他的眼神,在分秒的逝去中,由欣喜到期待、由期待到焦急、由焦急到忧虑、由忧虑到绝望……直到最后,所有血液,都在剑刃上被蒸发掉,剑刃上,依旧是暗淡无光……“这是……怎么一回事?”雷洛慢慢转过身来,每一个字,吞吐得异常艰难。

夏雅一脸茫然地怔在了那里,她从未预料到,雷洛的血,无法唤醒沉睡的金色长剑。“难道说……”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窜入了她的脑海,然而她却只想着极力回避,不敢顺着往下思考。因为,她知道,如果实情当真如此,对雷洛来说,一切都未免过于残酷……费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扬起了头,仰天狂笑。“西域之血?帝焰皇子?

原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费多一边火上浇油地说着,一边享受着雷洛的狼狈,幸灾乐祸。

雷洛没有作声,光之刃悄然地落到了地上。他转回身去,径直走向刚刚掉落暗之刃的地方……——在我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开始告诉我,说我拥有整块大陆最为珍贵的血统。因而,我会是一个天生的王者,会理所当然地拥有这片大陆上最强的力量……——于是,每当我觉得累了、倦了、苦了、痛了、想要放弃了……我都会默默地告诉自己,“雷洛,再坚持下,你可是帝焰的皇子,而且拥有着象征至强力量的血统啊。”然后,我就又会重新振作起来了……——我拥有着大陆上最珍贵的血统,我理应比他人更强大,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帝焰国、父王以及众生的期待和梦想……——就是因为这样的信念,才让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才让我备受煎熬和折磨,一步一步,拥有了如今的力量……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信念,都是虚假的……我的付出,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么,我所经历的那些,又要怎样……才能得到平衡呢?

雷洛拾起了黑色的巨刃,回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握住剑柄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愤怒和痛苦如同两股喧腾的气流,在他的胸腔,猛烈地缠绕、挤压、交织着。

他像是奔雷一样,风驰电掣般冲到了费多的跟前,只见费多蓦地跃起,双手一张一弛,火焰便如海浪般从天空中翻腾而下,如巨伞般将雷洛等人笼在了里面。

雷洛拼命地挥剑,然而,任凭剑锋怎样舞动,都丝毫奈何不了火势的蔓延……——你是否心存挂碍,所以始终无法完全催动暗之刃真正的力量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雷洛的耳边响起,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声音的所属。“是啊……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雷洛看着站在身旁的夏雅,沉沉地垂下了头,“毕竟,一些美好的事情,永远都只是梦想……然而,梦也终会有醒来的一天。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帝焰的皇子了……而什么都不是的我,又有什么资格继续拥有那些奢望呢?”

雷洛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没等夏雅上前阻拦,一道巨大的黑色长虹便如通天的霹雳,轰然砸出隆隆的火焰,刚刚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顷刻间化为乌烟,散入风云。“怒吼吧,暗之刃!以你的邪煞之力尽情地吞噬我吧!”他咆哮着,疯狂而快意地挥动着剑刃,一道道黑色的光虹如同飞窜的刀刃般,朝费多的方向一齐飞去……一片连续而无序的爆炸声过后。费多伤痕累累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刚才的一连串攻击,如同一枚枚粗野而狂暴的炸弹,在他的体内次第引爆,筋骨、皮肉都已是稀烂,他无助地趴在那里,连喘息的力气都几乎丧失而尽。

雷洛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费多倒下的方向走去。夏雅急忙跑到了他的身前,张开了双臂,“不要!雷洛前辈!停下!”她清楚地知道,此刻的雷洛已被杀意充斥。

雷洛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向前前进,全然不顾夏雅在他的身前拦阻。

夏雅见状只好一直后退。直到他逼近到费多的身前,夏雅都没有闪开,一直张着双臂,间隔在两人之间……“让开。”

“不!”

“让开……”

夏雅摇了摇头,仍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让开!”雷洛的瞳仁在一瞬间烧得火红,密密麻麻的血丝如蛛网般爬上了他的眼白。

“不!不!”夏雅的泪水夺眶而出,晶莹的泪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两颊簌簌滑落。“雷洛前辈!收手吧……”

没等夏雅把话说完,雷洛便一跃而起到了半空中,当他举起黑色巨刃的一瞬,天空中竟蓦地蹿出不计其数的黑色凝晶,无序而凌乱地在空中旋转、扭曲,发出“滋滋”的声响。雷洛旋即转动剑刃,成千上万的黑色凝晶竟一齐砸向地面——费多所在的方位……千钧一发之际,弥可冲了过来,一把将夏雅扑倒在地,骇人的爆炸声,不断在身后隆隆作响,直到过了好久,才停了下来。

雷洛看着地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费多,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同情的神色。

他走到了费多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而躺在地上的费多,此时此刻所害怕的,不光是眼前的雷洛,还有他那胸前发光发亮的魂晶,仿佛正迅速而霸道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神识……雷洛没有迟疑,他再一次举起巨剑,倏地挥了下去,锋利的剑刃,在精准地击中魂晶后,又恰如其分地划过了费多的胸膛,骨骼与金属的摩擦声清晰可闻。费多也就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雷洛俯下身子,干净利落地扯开费多的领子,破裂的魂晶,就像是两片月牙一样平躺在费多胸间的血泊里……与此同时,看台上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欢呼声,所有的观众,都竭力奉献出自己对洛珈马新王的第一次支持……雷洛站起身来,一脸漠然地环顾起四周,面对这曾经预想过上百次的光荣。

夏雅和弥可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连同光之刃,一齐消失了踪影。偌大的竞技场中心,已徒留雷洛独自一人,接受来自数万人的祝贺。

在前所未有的骇人声浪下,新一任的洛珈马王,就此诞生……灿烂的花火,腾空、坠落,焚烧尽万里的草场。

湍急的溪流,沥沥、汹汹,翻滚成无垠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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