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母一把年纪从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屈辱,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说,还要累及到已经长眠于底下地丈夫,说她不懂老来夫妻相伴的感情。她一直未再嫁,一是因为带着两个女儿担心孩子吃苦,二则是因为与丈夫鹣鲽情深,不想再嫁。
隔壁桌的人还嫌不够乱,出来招呼那个指着余母骂的女人,“哎哟,沈太太哦,何必跟这种人多费口舌哦。你骂她都是抬举她了。”
余母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走出餐厅的,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或明或暗地嘲讽着她。心口里烧着一团大火,把所有的意识都给烧毁,她无意识地朝前走,直到看到车里的两个女儿,骂出那一句话之后脑子里面的一根弦就断了。
余娆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多一句嘴,眼泪只在眼眶里面打转。她只是去见余夭那么一会,妈妈就像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一样。脑子里面转过一张总是高傲的嘴脸,多半是周萃,不然除开她还能有谁,这样阴魂不散?
慕礼听不下去,走到余娆身边,“伯母,我们俩的事情并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其实已经打算结婚了。余娆为了我,吃了苦,现在孩子又生病,所以我们俩结婚地事情耽搁了。”
余母对着慕礼也没有好脸色,咬牙切齿地笑了笑,“结婚?你们家我可高攀不起。我家里虽然条件一般,可也还没有到要卖女儿求富贵的地步。她在家里也是我捧在手心里面,尽心尽力养大,绝没有把她推到火坑里的说法。”
慕礼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仍旧温言好气地问,“您说得太严重了,我家怎么会是火坑?”
“回家问问你妈去。”余母盯着慕礼一字一句地郑重道,声音冷的没有温度,“结婚这种事,还是和父母商量好再说。不然,做儿女的受累,父母也受累。”
慕礼一头雾水,听这个话好像是两家人撞在一起了。他还想问自己母亲说过什么了,让余母这样火大。手腕上却是一紧,余娆正在对他摇头。眼圈红红的,像是强忍着不哭出来。
再看余母,已经别过脸去,明显不想再看到他。
他不想走,余娆却已经推着她往外走,两个人一直到了走廊外。
“你回去吧。我妈现在也不想看到你。”
余娆说完这句话就要进去,却被慕礼拉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一个中餐厅,你妈刚好坐隔壁。”余娆擦了擦泪,脸上的神情也变冷,“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你回去问问你的好妈妈吧。”又想起什么,冷笑了一声,“不过问了也没用,错误总是在其他人身上,她怎么会有错?刻薄的人从来都说别人刻薄。”
慕礼眉目间凝重,余娆觉得大概是听见她说他妈妈坏话,有些不悦。她也懒得多管。
“我妈其实骂我骂的很对,我多贱哪。贱到为别人生了孩子,还不要一分钱,现在还傻乎乎地给你生孩子。明明你们家就不重视,不在意。我现在后悔了,孩子给你,你妈说不定就能把他们给弄死。”
说到最后,她清秀的脸上竟带了森冷,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
“怎么会?余娆,你这话有点过分了。”慕礼辩解道。
余娆红着眼圈瞪他,“我妈刚才才从鬼门关里面救回来一趟,这事绝对和你那个尖酸刻薄的妈妈脱不了关系!”
慕礼的眉头打成了一个结。
“还有。”
余娆伸手用力戳在他的胸口,“我当年告诉你妈妈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当时是个傻子,我都愿意留下来,愿意生孩子。可是你妈转头就找人把我绑起来,给我灌药!”
那是她这辈子的梦魇,每每在梦里梦见当年被人捆绑起来,任人宰割的命运,她都会惊出一身冷汗,脸颊上也是泪水横流。
眼泪夺眶而出,余娆在模糊的泪眼中看到慕礼渐变的脸色,那一刻震惊、难过、惊惧、心疼五彩纷呈在他脸上呈现。
余娆残忍地笑开,“这件事我本来一辈子都不告诉你。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找张嫂,因为她的良心,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嘉乔,才逃脱一劫。你不是怪我,把孩子丢在福利院吗?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我怎么知道你妈妈会不残忍到那种地步,非要杀了嘉乔不可呢?”
“娆娆……”慕礼暗哑着嗓音开口,在这一刻,许许多多的念头纷至沓来,他好似想明白了许多本来觉得费解的事情。余娆一直以来的倔强、逃避,似乎也有了合理的答案。
他伸手想要抱住余娆,可是她并不给他机会。
“滚!”余娆背后藏着的手指甲已经用力掐进了掌心的肉里,这个时刻唯有有疼痛让人清醒。
“我妈说的没错。我会和你断绝所有往来的。你等着。”
余娆咬牙说完,转身进入到病房里。
余母正在骂余夭,“你跟我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别人会说你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在一起!五十多岁!”她反复重复着年龄,“那可跟你爸年纪差不多了!你说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余夭低垂着脑袋,看着脚上的白色真皮高跟鞋尖。
余母最恨这样的锯嘴葫芦,余夭不像余娆,余夭从小就不大和她亲近,性子有些内向,很多事情都是闷着不说。所以余夭现在不回答,她也弄不懂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想到余夭从小被冷落的多,自己疏于关心,便心疼地软了语气,“你告诉妈妈,妈妈不会怪你。人总是会做错事的时候,如果真的有,那就和那人断了关系。走错路不要紧,及时回头,金不换。你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来。”
余夭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站在一边抹眼泪的余娆,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妈,我知道了。”
她这样懂事,态度配合,余母也有些意外。刚才骂了许久,这会也是累了,便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不多时,病房里便响起余母的鼾声。
余夭突然间拿出手机看了看,又看了眼病床的妈妈,蹑手蹑脚地朝着门外走去。
余娆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出去,正好听见余夭对着电话里面撒娇,“哎呀,人家在医院里。你也来啊?我妈妈住院了呢。嗯。好,我下来。”
她准备要走,余娆上前拽住她,“刚才在妈妈面前你是怎么说的?你还是要去见那个老男人是不是?”
余夭不耐烦地甩开她,“妈年纪大了,刚动过手术,有些话当然是哄哄她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连孩子都有了,居然还是现在这副样子。你就是loser.你就是听了妈妈的话,却又不完全听进去,结果,活的好吗?慕礼的妈是个狠角色又怎么了?这事儿如果换成是我,哄住她儿子拿捏在手,忍她五年,十年,然后十五年,二十年后呢?老东西老了,躺在床上动弹不了,到时候还不是你作威作福的时候了?气不死她!”
余娆以前从来没有发现余夭还有这样一面。她一时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吐出一句,“你不懂。”
余夭拿香奈儿的粉饼盒漫不经心地补好妆,又对着镜子补上大红的口红,她的樱桃小嘴瞬间变得丰满欲滴。
“姐。”余夭郑重地喊她,“今天这事儿,我也猜得出来是谁气得咱妈住院了。我不会让妈妈白白遭了这一回罪。谁挑的事儿,谁造的孽,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她转身要走,余娆忍不住伸手又去抓她,还是那句话,“妈妈醒来看到你不在,会担心的。你要气死她?”
余夭无语地看她,“你傻不傻?你不会说我是去有事了吗?你非要说实话然后气死她?我有我自己的要走的路,你要受虐你要去当包子是你的事情,我反正不会咽下今天这口气。”
她用力地一甩,成功摆脱了余娆,踩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走向了电梯,然后跨进电梯里面消失。
余娆那一刻心里有动摇。余夭的话似乎有魔力,蛊惑了她。为什么非要当包子受人欺凌?余夭那样有自信,意气风发,连带着让余娆都相信她一定就能狠狠地挣回来这口气。
她愣了半晌,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余夭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靠男人罢了。这样的倚靠,就像是菟丝花缠绕着大树靠近了天空。可如若树一旦倒了呢?
余娆打定主意,等妈身体再好点,一定要好好收拾余夭。
余母睡醒之后,几乎都不曾正眼看过余娆,她有心事,余娆也有心事,母女俩对坐着,相对无语。
安静的病房里面忽然间传来砰的一声。母女俩都吓了一跳。余娆起身去看,原来是窗户没关紧。刚才还好好的天空,这会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几乎是刚将窗户拴好,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不远处一处闪电狰狞地划破了天际,将乌云沉沉的天撕裂成两半。雷鸣声轰隆而来。
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是慕礼打来的。余娆不想在这个时候接他的电话,直接挂断。
转过身,余母正定定地瞧着她。
“怎么不接?”
她主动和自己说话,余娆受宠若惊,低低地回答不想接。
余母便明白这通电话是慕礼打来的。
气氛再一次陷入尴尬中。
风雨声充盈了整个房间,整个天际几乎是陷入到黑暗之中。
余母冷着声音开口,“孩子呢?”
“送到国外去治病了。”
“什么病?”
“白血病。”
余母神色顿时微变,再看余娆的眼神便柔和了许多,不再充满戾气。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与丈夫夫妻情深,生下第一个女儿便捧在掌心里面爱着,谁也不曾想余娆会得绝症。那个时候在医院里带余娆检查身体,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也跌在丈夫的怀里哭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