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自然是立刻赶回市区里面,只要在十一点之前,可能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在街边随便拦了一辆摩的,顶着大风赶回去。师傅开车开的很快,陶思下车的时候都有点晕。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短发就是有这点好处,不会乱了发型。如果是长发,现在估计都不能见人了。
她早已经打听过了今天主编在哪个包厢,一进去就直奔目标。皇朝虽然被转手了,可是装修的内容变化不大,总体格局还是跟以前一样,所以陶思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包厢的位置。
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里面火热的气氛。
陶思深吸一口气,直接推门而入。
好家伙,里面男男女女的数量可是十分壮观!
粗粗扫过去,男人大概只有五个的样子,可是女的却好像多了两三倍。
男女搂在一起,正对着墙上硕大的液晶显示屏唱着红遍了全国就跟流感病毒似的《爱情买卖》。
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这一群人不愧是传媒界的精英,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闯入。
“这是谁?”
“不是说不让打扰了吗?怎么还有人闯进来?”
在众人警戒的眼光中,陶思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冲向了主编,“主编,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非要现在来找?”镜片后的眼睛因为不悦眯起来,本来就小的眼睛,这会更加像是一条线了。主编是个圆润的男人,大腹便便,年轻是挺年轻的,只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却因为生的富态就看上去比陶思足足大了一个辈分。
“主编,很重要的事情。”陶思看了一眼四周,“要不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去去去,没有看到我下班了吗?”主编今晚上喝了点酒,这会正是在票票欲仙的时候,只想买一曲爱情买卖进行到底。
他不出去,陶思也不肯走,就站在那儿看着。然后挨个儿地跟在场的这些传媒界的精英打招呼。
“李总好。”
“郑局好。”
“张处好。”
她一个个地打了招呼,准确叫出这些人的名字和头衔。剪了短发的陶思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站在乌烟瘴气的包厢里面,就像是正在蹭蹭往上长的一株挺拔白杨树,怎么看都是根正苗红。那些人不自在了,多个不明身份又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在这儿算个什么事呢?
搂着姑娘的悄悄地松了手,唱着歌的也安静下来。大家都抱手坐在那儿,静静看着正在兴头上的主编。
“小朱啊。这是你们社里的员工?”
“对啊,郑局。”朱主编很意外。
“年轻人很认真嘛,这个时候还来找你,肯定是工作上的重要事情,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吧。”
不然大家怎么继续玩呢?有个厚脸皮的年轻人杵在眼前,让他们怎么放肆?
朱主编醉醺醺地放下话筒,对那些领导们露出笑脸,“好的,好的,领导说的是。我先出去一下。”
转过脸来,就是一张扑克脸,还是黑面的。
“走。”
两人走到走廊上,朱主编很不耐烦,劈头盖脸对着陶思就是一顿骂,“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还来打扰?我好不容易请来了这些领导,要是被你搅合了,我们报社垮了,你是要去喝西北风喝到撑吗?”
“是是是。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可是事情实在是紧急。”陶思赔着笑脸。
“我说你这个人,不要有一点成绩就翘上天啦!一点眼力价都没有。都不知道你们前任主编怎么会夸你好的。”
这位主编是新来还没有三个月。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头把火就是陶思烧起来的。他们俩就像是天生的气场不和。
这姓朱的一来,就要取消她先前一直在做的板块,为了最后一期的专栏,陶思连续加班半个月,熬夜几个晚上,才整好。这个人一来说取消,陶思和他大吵一架。后面确实保住了那一期专栏,但是她和这个姓朱的就结了仇恨。
她现在会来跑社会新闻,就是拜这位朱主编所赐。社会新闻很辛苦,需要东奔西跑,是个体力活。
朱主编当时放出话来,不想干的就可以走人。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可是陶思却明白,这话就是冲着她来的。
干就干,她还要干的非常好,让这人目瞪口呆,一句废话都说不出来。想逼着她辞职走人?做梦!
陶思现在在跑的就是一则爆炸新闻,揭露河运上面的种种不公和丑闻。为了这个事情,她特意剪了短发,弄的跟个假小子似的,方便自己出入各种社会底层环境中。
“朱主编,你看我上回交的稿子明天就要印刷流通吧?我突然间发现这里面有些错误,必须得改。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陶思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个朱主编就咆哮了。
“你说改就改?你交稿子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想清楚?现在报纸都印刷了,你说要改?你以为报社是你开的?那损失谁付?你赔吗?也不看看你的工资多少点?喂狗都不够!”
“我赔。”陶思很淡定得说。
朱主编斜眼看着陶思,昏黄的灯光下这个丫头看上去还真是漂亮。五官非常富有线条感,就像是古希腊的雕塑一般,充满了美学的魅力。
他嘲讽地一笑,感觉像是听到了笑话,“你赔?哈哈哈,你赔?你拿什么赔?”
就一个奋斗在基层的菜鸟记者,每天拼成了狗,又没什么背景的临时工,还想要说赔?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有钱。”
陶思算过了,最多拿出五万的样子就能够解决这一次的事情。
当记者确实是有操守,可是她更在意朋友。她不能让这篇报道轻易发出去,很有可能会毁了慕礼。
余娆这一生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盼到了慕礼回来。她不能毁去余娆这一份幸福。
反正自己这一辈子估计是要孤独终老了。
陶思的眼眸里闪过哀伤,暗地里面却是握紧了双拳,很肯定地重复道,“我赔!”
“你就算有钱赔,我也不答应。”朱主编冷冷地说,打出一个大酒嗝,“你说赔就可以临时换掉,以后大家谁想换了随便那点钱出来就可以换掉,当报社是什么地方了?”
陶思其实对这人的烦躁已经上升到一个爆发的临界点,可是这一年来她早就学会了一个字:忍。
“朱主编,您就通融通融吧。总不能发出去信息有误的报道对吗?这事儿可大可小,万一影响大了,引起轰动,到时候反倒被人拿出来说是我们报社的不是,该怎么办?”
陶思试着给他分析利弊,愿这人的心里有大局观。
“行。”朱主编看她一眼,小眯眯眼怪怪的,“今晚上,你开房等我……”
陶思一怔,看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头瞬间就犯恶心,这人居然是要……
她忍住全身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假装听不懂地打着太极,“朱主编这事儿恐怕不能拖着了,您现在给社里面说一声吧。我也不继续打扰你,让你继续和各位领导们尽兴。”
“装什么呢?”朱主编不高兴了,“让你开房是看得起你。也不看看你样子,我还嫌弃你是被你前任领导睡烂的破鞋。”
“你骂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侮辱我陈编。”
陈编在陶思最落魄的时候救了她一把,收留她在杂志社,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对于陶思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神圣不可侵犯。
“骂你怎么了?你还摆什么清高呢?”朱主编酒精上头,对陶思的怨愤这会趁机发泄,伸手来推她,“我不仅骂你,我还打你呢。”
陶思心里头默念着那个字:忍。目的还没有达到要忍。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要忍。选择了不退缩碰到了恶心人的,要忍。
朱主编打人打上瘾了,扬手就要去抓陶思的脸,却在半道上被截住了。
陶思只觉得眼前有黑影一闪,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传来杀猪般的尖叫声。
朱主编倒在了地上,大肚子颤悠悠的,胳膊腿晃悠着愣是没有爬起来。
“你居然打人?”他哼哼唧唧地怒视着突然间冒出来的高大男人。
“王八犊子,我要报警!”他窸窸窣窣地要摸出手机,结果一下子给人夺走。
“喂。是110吗?”
“你……你……你!”朱主编被这人气的话都说不完整。
贺琛嫌恶地将手机扔回到地面上。
“打你,老子都嫌脏。”
一边又不解气地朝着那人的身上踹了两脚。
朱主编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陶思,你是死的吗?没有看到我被打?”
朱主编这会倒是想起来陶思了。
贺琛一个凌厉的目光射过去,狠戾地定在陶思的脸上。陶思莫名就像是被全身定住了一样。他的目光像是在说,你要是敢为这个王八蛋说一下情试试?
陶思在他颇具威严的目光里头皮发麻。这一年不见,贺琛皮肤黑了不少,小麦色的肌肤增加了不少男人气息。唇上的小胡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老成了许多。一个十分有男性气息的人不怒自威,更何况现在他看上去在盛怒之中。刚才他动作快到她都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出手的。
她刚往前走了一步,贺琛就将她拉到了一边。
贺琛一路拽着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找了一个空的包厢,把她给扯了进去。陶思被扔到沙发上坐下。
包厢里很安静,光线幽暗,他们俩一站一坐,谁也没有开口。
陶思低着头,不由看也感觉的到贺琛喘着粗气,呼吸沉重,只是不知道,这是以为刚才走的太快喘的,还是在生气。
可是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你是陶思吗?你是宁十月吗?”贺琛这问题问的好突兀。
陶思笑呵呵地,“怎么不是了?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你被人骂成那样,被人动手动脚,你居然来还嘴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了?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丢脸!”贺琛说起这个又来气,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不停,他都不敢相信刚从自己在走廊里面看到的那一幕。起初他只是以为那是哪个老板在教训自己的员工,训人跟训儿子似的。后开看到那个老板动手,推了那个单薄瘦弱的人一把的时候,贺琛才看到那是陶思。
怒火中烧,他曾经连让她下厨做个菜都不愿意深怕她会切到自己,心疼她,宠爱她,从不舍得加诸一指在她身上,如今这头死肥猪一样的男人居然动口不过瘾,还要动手动脚。
贺琛上前去就狠狠教训那个人。
“丢脸也是丢我自己的脸。更何况,我也没觉得丢脸。不就被骂而已吗?又不是第一次被骂。再说了,被骂又不会掉一块肉。”陶思是真的无所谓,像那个朱主编说的不中听的话,她很多多时候都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那种人活在这个社会上,充满了负能量,她才不屑和他计较。
贺琛不说话了。
陶思一时觉得气氛中莫名蔓延着怪异,抬头一看,却是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眼里面有什么在渐渐熄灭,不知道是怒火还是其他的,整个人的气势渐渐弱了下去。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贺琛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句话,转身就走。
他怎么就忘记了,陶思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陶思,这人一年前就绯闻缠身,脸面那东西估计是早就无所谓了。他又何必去替她在意,替她愤怒出头。倒显得自己有多贱,对她念念不忘。
陶思咬牙看着他的背影,“是,你是多管闲事了。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贺琛没有回头。
门一关上,陶思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猛然间坐回了沙发上。
回不去了,早已经回不去了。他忘记自己才是最好。
眼里有不争气的温热在涌动,在它们即将落下之前,陶思抬手擦拭干净。
收拾好情绪,陶思立刻重新回去。
警察来的很快,正在盘问着朱主编。
“小陶!你来的正好,快告诉警察同志,刚才那些都是误会。”
朱主编扯着笑,和颜悦色的态度让陶思感觉像是在做梦。
“是。只是误会。他是我领导,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陶思这话一出来,旁边有人冷笑了一声。声音很低,倒是只有陶思一个人听见了。
陶思看他一眼,这人长着一双阴柔的桃花眼,抱手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模样。
“辛苦你们了,兄弟几个喝杯酒再走?开好了包厢等着你们。”
那人和民警周旋的样子,全然是酒吧主人的架势。
等人走了,朱主编就变了一个人,“你和刚才那个人是一伙的是不是?”
“不是。”
“还否认?不认识你会替你出头,不认识你还会拉着你的手走?”朱主编扶着自己的腰,“你不是想要取消那一批的报纸吗?让那个人给我道歉就行。”
陶思想了想,“那人脾气冲。要不,我来替他道歉吧?朱主编,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么这些粗人计较。”
“怎么?他打我可以,我让他道个歉就不行了?”朱主编不悦地拖长了声音。
“他人都走了。他做错的事情我来负责。您哪儿不舒服,医药费我来付。”
“我心里不舒服。”
朱主编斜眼瞪着陶思。
“我看着你杵在我眼前就心里头不舒服。”
陶思看着他,“那我这就走?”
“不。你给我跪下。”
“……”
陶思哪儿会想到这人翻脸就无情了。她是可以忍,但是跪这个王八蛋的事情还真是做不出来。
“陶小姐。你知道你现在是被人刷的团团转吗?你问问你们领导,明天要发出去的报纸上主题是什么?”
悦耳的男声响起。
刚才送走警察的男人去而复返。
卫少卿走到陶思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朱主编,“这个政府新一轮的招商引资头条有什么问题吗?你们领导可是时刻紧跟着国家走,没有问题啊。”
可是头条难道不是海运的事情吗?
“朱主编,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陶思见卫少卿说的肯定,心里面起了疑心。
“对啊,没有问题我为什么要撤销,你神经病!”朱主编骂了一句,转身要走,却被一股力量给拽住了后颈。
转过脸来,对上陶思愤怒的脸。
“干什么?你还想打人?告诉你哦,警察可还是没有走远。信不信我报……哎哟。”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陶思狠狠甩过去的巴掌声中。
“你玩我?”
“对!就是玩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我不过就是刁难你,想要你走人。谁知道你就是跟狗皮膏药似的赶不走!你的报道从今以后都别想上报纸!当记者,你做梦去吧!”
朱主编捂着脸破口大骂。
从头到尾,他都在耍陶思。
陶思怒到极致,一连说了几个好,抬脚过去就是一个旋踢,这人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她转身就走。
留下卫少卿还在原地。
“报报……警”倒地不起的朱主编朝着他发出求救。
卫少卿微微一笑,优雅地从他身上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