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教室的课桌上,讲台前的英语老师正在讲解着期末考试英语试卷里的短文改错题。思哲心里有些奇怪,大约也就是在半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因为喝得烂醉,从酒吧出来以后随便找了一个公园里的长椅躺下,之后就没有了记忆,现在醒来竟然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高中课堂上。
思哲翻开因为被自己睡着时流出的口水而浸湿的试卷,上面赫然印着“H市第一中学高三年级2003-2004学年度第一学期期末质量检测”的字眼。思哲心里一惊,以前经常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有人穿越时空,难道现在自己也穿越回了十多年前吗?
“这个句型我在上学期考试之前的复习课上就特地强调过,结果还是有很多同学错了。”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苦口婆心地埋怨着学生们的粗心,“尤其是思哲你,当时晚自习的时候还特地问过我这个句型。整天上课就知道睡觉,就算天资再高的学生,不努力也是白费,更何况你天资并不高……”
思哲在同学们因为英语老师贬低他的智商而发出的笑声中抬起头,发现英语老师正勾着头两只眼睛向上抬着,透过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自己,思哲有些不好意思地坐正了身体,作出一副要认真听讲的样子。
“瞧他那****样,我们班怎么会有这种人。”思哲的侧面传出了一个男生的声音。
“没有他怎么能衬托出你呢,嘻嘻。”似乎是为了配合前一个男生说的话,思哲又听到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经过这短短的几分钟,思哲已经确定自己正在高中时的课堂上,虽然这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但是此刻所处的环境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刚才嘲笑思哲的男生正是思哲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吴大鹏,一个地地道道的小混混,而那个女生就是吴大鹏的女友,董小妍。可能说是女友并不合适,因为在思哲的记忆里,当时的吴大鹏除了董小妍之外还有好几个女朋友,有的是别的班级的,有的是别的年级的,还有的甚至是社会上的小太妹。
思哲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以后心里发出一阵悲叹: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还嫌折磨我不够多吗?
思哲发出这样的感慨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高中的那几年在思哲的心里留下了太多的阴影。注意一点,这里说的是高中的那几年,而不是高中的那三年,因为思哲的高中远不止三年……
思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作为独生子的他,从小就被父母寄予了太多的期望,而思哲倒也算是比较努力,最终顺利地考上了这所省示范高中。记得刚得知思哲被H市一中录取的那天,村子里的人都沸腾了,纷纷前来思哲的家里祝贺,说是村里终于出了一个人才了,鼓励的同时还有一些人说着各种励志的话,要思哲继续努力,给其他后续年轻的小伙伴做好榜样的作用。
往往结果总是很戏剧性地出人意料,就像2001年到2002年的这段时间,在思哲的记忆里有三件事让他难以忘记。BJ申奥成功了,举国欢庆;中国足球闯进了世界杯,不过在后来的三场小组赛里被别人射成了筛子;最后就是,思哲在进入高中以后,并不能够很快地适应新的环境,成绩一落千丈,高一结束时的期末考试竟然在班级排名倒数,这让之前一直对他抱有很高期望并且也一直以他为骄傲的父母焦急万分,最后在父母的一再坚持下,东奔西走托人找关系让思哲在高一留了一级,希望他能够重新再读一次,争取把成绩给赶上去。
可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与愿违,思哲留级之后,不但成绩没有提高,更关键的是,步入青春期的他开始暗恋一个女生,而这个女生就是刚才和吴大鹏一起嘲笑思哲的董小妍……
暂且抛开董小妍不谈,先来说说这个吴大鹏,在思哲他们这个小城市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纨绔子弟。他这名气和他是小混混没有多少关系,而是因为他的老子,是H市的公安局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为独生子的吴大鹏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受过半点委屈,长大以后更是在一群狐朋狗友当中呼风唤雨,看谁不顺眼都不需要自己出手,总有一帮喜欢拍马屁的小弟替他充当打手,哪怕有时候下手不知轻重把事情闹大了,吴大鹏总能找到办法让他那威风八面的老爹出面摆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时间久了,吴大鹏在H市的小混混圈子里越来越有名气,势力也逐渐强大起来,虽然要不是有一个强势的爹他说不定早就横尸街头,但是现实已经不存在这样的假设,这个吴大鹏就是这么一个万恶的存在,至少在思哲眼里,他就是一个不能招惹的校园恶霸。
再说这董小妍,长得绝对标致,苗条的身材,修长的双腿,再加上一张有着精致五官的脸蛋,是许多男生心中的女神,当然,也包括那时候情窦初开的思哲在内。
董小妍也知道思哲喜欢她,只不过,在她眼里,一副乡巴佬样子的思哲,怎么会入得了她的法眼。不过这董小妍看不起思哲也就算了,大多数时候,竟然会把思哲当成捉弄的对象,故意让思哲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并以此为乐。
思哲清楚的记得,就是在高一下学期刚开学不久,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思哲被身边的同桌拍醒,思哲正要发作,就见到同桌拿着一个纸条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董小妍递给你的纸条。”
思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的困意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于是赶忙接过纸条,小心翼翼满怀忐忑地轻轻拆开。那是思哲第一次收到董小妍的纸条,他总觉得幸福来得是如此的突然,自己倾慕已久的女神难道就这样,主动地向自己表白吗?
“我知道你喜欢我,如果你放学后能打吴大鹏一顿,我就做你女朋友,因为他经常骚扰我,我好烦他。”当思哲拆开纸条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一行字让他难以置信,他没有想到董小妍会主动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之前一直沉寂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波澜壮阔激动不已。
思哲拿着纸条思索了许久,如果他完成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提出的条件,那么就可以成为女神的男朋友了,这样的诱惑对当时仰慕董小妍很久的思哲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然而,出身农村的思哲身材瘦弱,一向胆小怕事,更何况现在董小妍提出的条件还是让他去动一个在他眼里一直都不敢去惹的吴大鹏,想到这里,思哲又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思哲犹豫不决的时候,董小妍又传过来一张纸条:“怎么不回我?如果你不敢的话就算了,当我没说好了。”
如果不是董小妍这第二张纸条,思哲可能还要继续犹豫好久,可是当时年少气盛的思哲哪里又能经得起女生这样的激将法,更何况还是他暗恋的女生。于是思哲很快的给董小妍回了过去,放学看他的表现……
放学之后,思哲穿梭在人潮中,紧紧地跟在吴大鹏的身后,董小妍则一副期待的神情走在思哲的旁边。思哲紧握着拳头,几次想要冲上去,都被自己的胆怯给压退了回来,结果董小妍倒是不答应了,没好气地小声对思哲说道:“瞧你那副没出息的德性,真不像个男人,算我瞎了眼,白和你说了。”并且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思哲哪里受得了董小妍的这种上升到性别高度的刺激,肾上腺素一瞬间爆发出来,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冲着吴大鹏的后脑勺就是一记重拳。吴大鹏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吓了一跳,毕竟在这个学校还没有谁敢动他,转过身愣在原地一脸惊讶地看着思哲,一时间竟然没回过神。思哲眼见着已经打出了第一拳,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趁着吴大鹏发愣的时间,再次握紧拳头,又冲着吴大鹏的脸挥了过去……
吴大鹏这一下算是反应过来了,嘴里叫嚣着:“去你妈的,竟然敢打老子,不想活了!”于是率着身边一众小弟冲上来将思哲按倒在地……思哲本来就很单薄的身体哪里能经得起这样一群人的拳打脚踢,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他只有侧身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蜷缩起来,任由十几个人使出浑身力气对他拳脚相加……
校警闻讯赶过来的时候,见到是吴大鹏在打架,也不敢训斥什么,只是在一边劝着:“行了,行了,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了,别打了吧。”就这样,在校警的调解下,吴大鹏觉得把这口恶气出得差不多,而且一群人也打得累了,思哲才得以不再继续承受痛苦。他缓缓松开紧抱着的脑袋,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吴大鹏一手搂着董小妍,一只手指着躺在地上的自己:“妈的,没想到这个****还真的敢打老子,****!”
“哈哈,你输了哦,记得要请我吃冰淇淋。”董小妍一眼谄媚地笑着,身体很配合地依偎在吴大鹏身边。
思哲这才明白,原来董小妍和吴大鹏在拿自己打赌,从一开始就想要捉弄自己,哪里有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意思。
“你******给我等着,这件事还没完呢!”吴大鹏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搂着董小妍往校门外走去。
待到一群人散去,思哲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边的校警过来将他扶起来,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思哲接过校警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苦笑着:“没事,没事,谢谢你。”
“你是不是疯了?连他也敢惹?”校警不解地问着思哲。
思哲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拳头却比之前握得更加的紧了,他明白,他被董小妍捉弄了。可是眼下思哲哪里有工夫去考虑自己被捉弄的事,他在想着吴大鹏刚才说的那句话,担心着接下来的事情要怎样收场。
其实思哲多虑了,这件事对于吴大鹏来说可能只是和董小妍打个赌那么简单,况且在吴大鹏眼里,就从来没把思哲这样农村来的吊丝当回事,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吴大鹏并没有再找过思哲的麻烦,只是偶尔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恰巧又看到思哲在他面前会带着嘲笑的语气骂上思哲几句,即便如此,思哲也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他觉得虽然没有再受到皮肉之苦,但是因为这个原因,至少让他今后的三年高中时常在同学们的面前丢脸,更何况思哲还是一个留级生,本来留级就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再加上这件事,对思哲来说可谓是双重打击。
就这样,思哲捱过了在他眼里如同炼狱一般的高中生活,高考的时候终于算是勉强如愿地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原本以为终于熬出头可以开始全新的美好大学生活,却不想生活再次给了他当头一棒。由于出身农村家庭,经济并不宽裕的思哲经常到校外做兼职来赚取生活费,这就导致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学业,不仅如此,连正常的上课时间都无法保证。很多人都清楚,没有几个大学老师会容忍一个经常无故旷课的学生,所以思哲很自然地挂科了,大学毕业后也很自然地无法获得优秀毕业生的名额,找工作也是到处碰壁,最后无奈之下自己降低身份找了一个小公司的销售职位,靠着整天陪客户喝酒唱歌拉来一些销售业绩的提成勉强度日。
如果生活能够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着倒也算不上残酷,两年之后,思哲所在的公司由于老板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卷起铺盖跑路了,一夜之间,已经三个月没领到工资的思哲就突然间回到了失业的状态,更别再去提年终奖金的事情了。
思哲一个人走进酒吧,一边喝着闷酒,一边将公司老板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又联想到从进入高中到大学再到步入社会这十多年来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心里的苦涩悲伤愤怒痛恨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翻滚了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还是一个人独自喝闷酒的情况下。思哲很快就喝高了,顶着沉重的脑袋,扶着墙摇摇晃晃地从酒吧出来一路走到公园。这是思哲和他的女友初次见面的地方,所以思哲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如今物是人非的场景让思哲原本就压抑的心情变得更加的难过,因为女朋友也在半年之前嫌弃他穷提出了分手跟另外一个比思哲大了五岁的国企白领走了。
思哲蹒跚着找到一个长椅躺了下来,仰面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突然伸出手指着天空大声地骂道:“老天,你TMD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不比别人努力,为什么还活得这么窝囊?滚你妈的努力改变命运,全NMBD狗屁!”路人纷纷侧目,可是这个时候的思哲哪里还会顾及这么多,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尽情发泄心中的不满,虽然他也清楚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思哲骂着骂着也就累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也没有考虑自己有没有到家,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穿越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高三课堂上,面对的还是一样的老师,一样的同学,当然,还有那个让思哲痛恨着却又一直敢怒不敢言的吴大鹏……
思哲之所以在刚才确定自己穿越回来之后发出了那样的悲叹,就是因为想到自己又要将这十多年的苦痛再次经历一遍,心里既是恐惧,又是愤怒,心里想着早知道还不如再多喝一点酒,也许就不用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