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严冬,满地的落叶被上一次大雪遮住,了无生机。酉时,落日余晖透过枯枝覆盖着整个森林,生灵都归属沉寂。忽然从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但见来者一身短打扮,着一斗笠,身上极为单薄,能在此等天气如此穿着,显然是身怀上乘内功。
斗笠下是一张年轻活力的英俊面孔,鼻梁高挺,颏下还有着些许胡须,浓黑的眉毛同带着跳脱神色的大眼显出此人不安分的特征。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清他的身份,此人背后覆着一柄长剑,却是一柄不带剑尖且并未开刃的黑色长剑,而他身上的武装仅此而已。
年轻人动了动耳朵,忽地伏在了地上,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东西来临一般,他一动不动,就连身上也不再有温度,好似死人一般。半柱香后,对面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灰色野兔迅捷的跑过,年轻人依旧毫无动静。待野兔离己不足三尺时,年轻人忽地如鲲鹏般跃起,向前扑去。片刻,只见年轻人握紧了一双兔耳朵,拎着蹬着脚惨叫的兔子,笑了笑,大踏步走去。
年轻人口中不知哼着什么小调,右手摘下斗笠,露出欢悦的神色快步走着。年轻人在雪中留下两排整齐的足迹,踏出的足迹却在片刻又恢复成无人经过的模样。走了六七里,已能见到远处飘来一道炊烟,再走近些,却见一处木板搭建的房屋映入眼帘,但见此屋用乔木搭建而成,占地极小。
搭建之人显是于建筑之学颇为精通,乃此中大家,此屋用乔木搭建而成,整体颇为整齐,门前有一木笼,养了好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动物,室主人别出心裁的用一件旧大氅遮住。门书写了三个燕国古篆,字迹颇为娟秀,却不知何意。年轻人走到近前,右手一振,向前发出一股内劲,只见一阵狂风扫来屋前积雪都堆到屋角边缘,十几个木制方格露出。方格上分别绘出日月两种图案。年轻人眨了眨眼睛忽地以左手撑地,飞快的支着走过带有太阳图案的方格,走到了门前。
年轻人叩了叩们,不多时,门被缓缓拉开。但见门口伫立着一位少女,女子清丽绝伦,不施粉黛,两弯细细新月般的眉好似轻烟般,黑色的眼眸如一泓秋水,白皙的肌肤宛如凝脂一般,虽只是普通的粗布长裙,却有着宁静柔和的气质。少女看到青年回来,似乎满心欢喜,开口道:”天明,快进屋暖暖。”说着,少女轻轻的关上了门。
原来两人便是天明与高月,当日咸阳之战后,大家分别约定四散帝国各地,等起义之刻再约来众人。混乱关头,天明高月二人走到一起,一路自有秦国部队追踪,某日,天明忽地能熟练运用燕丹所赠内力,以解牛刀法杀退罗网三十五人,一路上只要无战事,天明便分别研习盖聂庖丁分别所传武艺,武功颇为精进,已臻当时一流高手之境。
天明高月二人顺势便走入旧时燕国之地,至如今辽南首山处,便就此隐逸起来,等待抗秦之事,但与外界消息不通。天明想每月下山打探一下,但被高月以以防罗网追踪,过些时日再说的理由劝阻回来。此时距当日咸阳之战时已是三年有余,而距蜃楼上救走高月时也有六七年时光了。二人今年已然成人。面貌较儿时已然大为不同,二人虽彼此互相喜欢,却一直以礼相待,高月也趁此闲暇时候教会天明读书习字,二人虽只是粗茶淡饭,却原理纷乱,每日天明又总是开些玩笑,是以颇为欢乐。
此时已至隆冬,大雪封山,不见多少猎物天明每日外出打猎时候也颇多。但见天明抖抖斗笠上的积雪,邀功似的递上捉住的灰兔子,道:”月儿,快看!”高月接过野兔,爱怜抚摸着,道:“天明,咱们养着它吧,你瞧它多可爱。”天明苦着脸道:“月儿,这……这是用来吃的!”高月满不在意的道:“反正你每日不是采回许多蘑菇么?也够吃了。”天明道:“你都养了十多只了,吃一只吧。”高月道:“还是吃蘑菇吧,哎,你等会,我去给你端碗水去。”说着高月便拿了一碗水,递给了天明。
用罢晚饭后,二人收拾起桌上的残羹,不经意间,两人双手同时碰到最后一只碗,二人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只觉若能一直这样隐逸山间,不理世外险恶,此生便已无憾……入夜,二人分在两屋,各自就寝,只余下远处夜枭传来的几声嘶叫。天明眼望着身旁红烛,忽然想起高月给自己讲起的一个故事,说是古代还是部落时,便有传说,夜间听到枭鸣声常伴不详之事。天明连忙“呸”了自己一口,暗道:“怎地自己年岁长了,胆气反而小了,十几岁时我和月儿少羽一起闯过墨家禁地,说起来倒有好几年没见过少羽这家伙了,也不知他此时如何。”此时距天明少羽二人分别也有六七年,西楚项氏一族自去吴中扎下根基,此时也是义军中一股强大力量。
如此思索一番,天明也就无甚心事了,一股睡意弄弄升起,临睡前却忽然想起:“自己今后,不能就此终老山林,当要为反秦之盟尽一份心力。”
……睡梦中,天明忽梦起从前许多事,梦到自己同大叔去镜湖医庄的路上,高月手捧一盏萤火虫灯,驾一叶扁舟来接众人,在萤火虫中,高月好似仙女一般,又梦到自己同少羽扮做儒家弟子在小圣贤庄读书,这堂课该颜二师公讲,他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脚步声……颜二师公一向淡然从容,脚步声也是如此,怎地今日如此急促,不是他!天明一下从梦中惊醒,忽地听见四方均有敌人的脚步,天明心下大惊,不知对方如何知晓此处所在,当下不及细想,连忙穿上外衣,向高月屋内跑去,心道:“月儿从东皇太一处得来的内力不知因何缘故竟不能使用,此刻半点武功不会,我得赶紧到她身旁。”
于是急奔进高月居室,“月儿,快醒醒。”天明背向门口,在门外大声喊到,高月此时也已清醒,穿好衣物走到了天明身旁,道:“天明,出了什么事了?”天明道:“有敌人来袭,不知是甚么来路,我带你突围出去。”此时已能听到门外惨叫之声,显是来人踏入屋外布置的机关中了。天明拔出背后负着的墨眉,搂住高月纤腰,奔到门外,斜劈两剑剑,切开门板,冲了出去。眼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围住,单此一方便有十来人,高月道:“咱们家中养的小鸡小兔怎么办?”天明一边挥出一剑,砍断了对方长剑,一边道:“等我们逃出去再说,这些人总不能吃了它们吧?”高月一想也是,索性便不发出声音,以防打扰到天明御敌。
这几人瞧出便宜,知晓高月不会武功,因此长剑便只往她一人身上招呼,此时其他方位的敌人也已聚拢,深陷机关的只有数人,余下众人瞧出机关厉害便迅速退出,因此受伤之人不多。倘若天明高月二人闭门不出,那几人便会困住,因此突围是唯一的法子。天明得盖聂与庖丁真传,因此临敌时宛如猛虎入了兔子窝,直杀的对方片甲不留,顷刻间,屋旁四十余人已倒毙多半。半柱香后,场中人竟都已身陨。天明自小便见过甚多高手,原以为此次非得突围不可,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着实是意料之外。天明怕敌人死状惊到高月,忙撕下一截衣襟,蒙住高月双眼,轻声道:“月儿,我处理完这些尸首便给你解开。”高月轻轻点头,便站在原地不动。
便在此时,异变突生。只见地下一人突然暴起,窜到高月身畔,横过手中长剑对准高月颈部,天明忙举起墨眉,欲冲上前去。“别轻举妄动。”一阵低沉嗓音从那人口中传出,只见此人样貌甚是普通,面容上毫不起眼,满头黑发好似稻草般丝丝立住。天明只觉此人面貌甚是熟悉,好似从前见过,忽听那人喝到:“抛下手中兵刃!”天明依言蹲下,把墨眉轻轻放在底下。
高月轻声道:“天明,你怎么样?”“闭嘴!”那人大喝道,紧了紧手中兵刃,在高月颈中划出一道血迹。殷红的血珠滴落下去,渗在雪地中,天明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此人撕碎,又暗暗后悔自己没再去查看尸体,竟落得这般境地。那人忽地右手又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天明瞳孔一缩,盯着他那剑柄,忽地记了起来!能查到自己同高月的居所!专擅偷袭!使双剑!
“你是六剑奴魍魉!”天明大喊道。“不错,”那人轻笑了一声,“便是我如此易容竟然还能叫出我的名号。”天明道:“赵高是如何打听道我们居所的?”魍魉道:“这就不劳你荆巨子费心了,你赶快点身上膻中穴、云门穴,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