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羊皮卷上边,全是密密麻麻的殓文,明显是写给死人看的,原本上边就全是些晦涩难懂的构图标识,我想现下里指望他也是没什么用。毫无头绪之下,便将那张羊皮卷又收回了揣贴身衣兜里。刚才蹲地上没觉得,突然一下站起来,这才想起我背上的女尸,紧接着浑身就有些发麻,突然意识转移到了另一个点上。
其余的人也觉察到我脸色变了,视线慢慢地落在了我身后的睡袋上,一个大胆,且又荒谬绝伦的设想被牛二提出来:“我们在这冥殿中,一直兜乎走不出去,难道是这具女尸的原因?”
“瞎扯!”黄毛对此嗤之以鼻,觉得牛二又在扯淡,话里都故意夹着东北味挤兑他:“一具女尸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六个大男人,身上的阳气刚刚的,震得住!你得要拿出压倒一切牛鬼蛇神的魄力来,真搞不懂你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爷们,胆子却这么小,怎么出来混的?”
牛二自小就在尸鬼村长大,长大了也没能受什么无神论教育,思想太过于封建迷信。他提出来是因为女尸的原因,在我们意识还算清醒的情况下,每个人心中都努力不往鬼神这一方面去想,但真要说一丁点的念头都没有,也不全然见得。介此我只能这么自我安慰,我背上的尸体,不太可能会左右我们的意识,走不出这座冥殿一定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众人商量后的决议是,趁我们意志力跟体力还未瓦解崩溃之前,尽最大努力走出这座冥殿。似乎大家心里都存有一丝侥幸,那就是冥殿被我们“神化”了,其实也就是稍大一点而已,并无任何怪异之处。但这一次,我看见几人的劲头都不是那么足了,虽强打起精神,但骨子里还是硬不起来。
这次由大背头亲自挂帅,从刘毛弟手中拿过矿灯,打着光走在最前面,走了没到百来步。突然一声奇怪的声响,陡然回荡在冥殿中。
“啪嗒!啪嗒……”
奇怪的声响只出现了两三下,等我们反应过来,停下脚步竖着耳朵细听时,那声音却停止了。呆立了半晌,甚至在我怀疑是不是听岔了,自己出现幻觉的时候,那声音又来了一下:“啪嗒!”
这一下六个人全听在耳朵里,绝不会错,顿时几人皆感到有些发慌。牛二哭丧着脸:“唉呀妈呀,你们听见没,怎么好像是人的脚步声?”
这时声音又传来一下,我们几个噤若寒蝉,哑然无言。紧接着那声音开始有规律起来,啪嗒啪嗒的,像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就仿佛几丈开外,有人绕着我们在不停地转着圈。
“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这古墓里还有其他的人?”刘毛弟咽了口唾沫,看着我说道。
如此一来,其余几人纷纷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我这才弄懂马上辩解道:“不可能是我那疤哥,更不可能是和尚,再者说了,他们用得着这么装神弄鬼?吃饱了不消食?”
“那你说有可能是谁?”黄毛想了想问。
“我哪儿知道啊,大哥!”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说不定是什么驴友,进大兴安岭探险,误打误撞进了这古墓里边的呢?这腿脚长在别人身上,我咋知道啊,说不定那压根就不是什么脚步声,因为是个人都不带这么玩我们的……”
“等等!”刘毛弟这时突然打断了我,神色一点都不轻松,一脸惊恐地看着牛二,“难道是有鬼?我们出不去就是因为这个?”
大背头听见这话肺都差点没气炸,直骂他娘,那刘毛弟又在这儿动摇军心了,本来大家都人心惶惶,他还火上浇油。刘毛弟却无辜地解释道:“你们是外来的,没听过村里的诡异事件,传言古墓里边,特别是金代的一些女真族的坟,他们都会让萨满法师下诅咒的,要是谁扰得死人不宁静,必将死得很惨。我们村就有一个,开山炸石头的时候,刨出来一座坟墓,后来回去后就发高烧,听见的全是些鬼叫,第二天就死在炕上了,邪乎得很咧!”
“那这么说,咱们几个这是碰见跳大神的了?”黄毛一听却显得更轻松了,纯粹当了个轶闻,“你这蛋扯得太瞎了。”
大背头胆子魁,就说管他什么鬼不鬼的,就算真有萨满粽子跳大神,直接揪出来,让他专程跳给我们看。说完让我们跟上,他寻着那脚步声,便打着光撵了过去,不想追过去后什么都没有。那脚步声却从另一侧传来。大背头偏不信这个邪了,如法炮制再次朝声音传过来的方位追去,我们几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追上。摆脱不掉的,脚步声围着我们,回荡在黑幽幽的冥殿之中,经久不息。
瘦子这时候却觉察出来了,他细细听了下,说:“这脚步声,不像是正常人的。”
我心说这不废话嘛,跟鬼魅般如影随形的脚步声,要是正常人的那就怪了,而且那声音听着,踩着地面透出咚咚的响声!十足的有分量,我打趣的说搞不好是头人熊。六人追那脚步声身心俱疲,听我这么说,虽气氛还是压抑,但心底的恐慌却稍稍渐弱了些。因为倘若真的是因为那脚步声,我们才走不出去的话,但这么久我们都性命无忧,可见这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用太担心。
商量一阵站累了,大家就干脆将包放地上,黄毛继续发烟,说是提神醒脑,好想法子。我们接过后就全都沉默了,只顾着一个劲地狠命抽,烟卷吸燃发出来的红光印在人面堂上,一闪一亮的,脸色出奇地怪。
很快一根烟就抽得烫嘴快没了,办法却还是没想出来,我有一习惯,就是抽剩下的烟屁股,喜欢用两根指头捏着,朝远处弹开。我将烟蒂拿手指拧了拧,夹在指间,一用力就将烟头弹了出去,只见其在空中画出一道亮丽的弧线,扑得一下弹在一物体上,火星子四溅;黑暗之中,却陡然出现一个驼着背的诡异人影。
“在那儿!”我不由得大声叫道,手往那地方一指,大背头等人愕然回首随之看去,在烟头尚未熄灭的时候,我们看见如皮影离幕般一个影子陡然没入黑暗中,而后啪嗒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黄毛气得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装神弄鬼?让老子逮住,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
这时大背头提着矿灯,已率先朝那黑色的影子追了过去,我们几个见状也急忙跟着他跑。灯光在剧烈的运动下,四下摇晃,大背头狂奔死追,速度惊人地块。黄毛紧跟着大背头跑得贼带劲,那瘦子也跑得飞快,跟箭一样咻的一下就过去了。牛二也不落下风,扭着肥屁股叮叮咚咚的跑,唯恐掉队的神态也能撵上。偏偏苦了我,扛着一具尸体,虽没多大的分量,但双臂老甩不开,怎么用力都跑不快。最开始还勉强能追上,但随之没过多久我就感觉到体力不支了,气都喘不过来,肺里边像是毛爪子在挠,难受不已。待我停下双手撑住膝盖,两口气还没喘匀时,抬头望过去,一点灯光已在我几十米开外的黑暗中了。
我自是唯恐不已,忙强撑起精神奋起直追,撒开脚丫子使劲地跑,未曾注意到,自己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浑身酥软,两腿根本使不上劲,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背头矿灯所散发出来的灯光,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残光一现,再也不在。
等到我停下来时,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印入视线的已是沉寂的黑暗,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感觉到六神无主了。往身上摸了半天,却摸出一匣湿火柴,是和尚借我点烟后揣口袋里的,抖抖索索擦了半天,好在火柴梗并未润湿,老天保佑亮起来一根。靠着其微弱的亮光,我看了看四周,好像还是在冥殿的范围之内,与刚才不同的是,我发现弥漫其间的雾气似乎越来越浓了。
火柴很快就烧到了头,灼伤我的手指,传过来的疼痛感使我稍微清醒了点,意识到自己现在要做的,必须镇静下来。如若不然,我很难保证我这匣火柴划完了后,而自己仍旧找不到出路的话,我的仅靠着意志力还能坚持多久。要知道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古墓中,没有灯光照路,就好似一个瞎子踌躇而行,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为了使自己好受点,理智不至于被逼疯掉,我勉强站起,来来回回地走,步子走得很急,借此想舒缓一下情绪。但狂跳的心脏就一直没平复过,起先我是以为自己太过紧张而至,但又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事情又开始出现可怕的现象了,从切身的感觉传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不停地自我安慰,告诫自己不要慌,心跳却不争气地越跳越快,险些蹦出胸口。试想一座走不出去的冥殿内,只身一人地身处黑暗之中,外加背上的一具千年女尸,换做谁也会脊背发毛。擦然的火柴,很快就会熄灭,虽告诫自己省着点用,但要是几秒钟没看见亮光,我的心就好像空缺掉一块,恐惧不已。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到大背头他们回来,因为我没有任何办法和信心走出这座古墓。
但此刻却已不由得我原地等待了,我突然感觉到,从我后背上,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就好像是一个人的心跳,强劲而有力地搏动着,敲得咚咚直响。
是从那具女尸胸腔中发出的,我霎时害怕得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