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人声鼎沸,并伴随着吆喝,比那赶年会还要热闹上几分,肯定又有事情发生了,刀疤这时也被吵醒了,四人忙不迭赶到村中中央地带时,齐齐傻了眼。
村正中的祠堂周围是一片大面积的打谷场,秋收之后,将谷子入仓了便将稻草垒成几米来高的草垛,整块区域足足有足球场般大。隆冬时节,更是鲜有人来此,除了三三两两的小孩玩躲猫猫外,就只剩下几只觅食的麻雀而已。但现场的气氛显然沸腾到了极点,四下里大火升起,丈余高的火苗子窜上夜空,照得整个村子如同白昼。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却是,村民们却并不忙着救火,连个洗脸盆都没端,带着家伙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心急如焚地瞪着火场。
我眉头凝成了疙瘩,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钟了,就目前的形式而言,理应是救火为上的。可热气袅绕间,一个老头子身影佝偻,杵着拐棍冷冷地看着火势蔓延,我心里咯噔一下,正是那栓子爷。
和尚一见又有热闹看,乐腾得不行,又搞不明白便上前问:“我说大爷,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带领咱们广大人民群众来这干啥玩意儿啊?整篝火晚会?”
栓子爷神色严峻未应声,一旁戴着狗皮帽子的小伙子,笑着抢话道:“有人看见那只僵尸藏着草场里,这不抓瞎没办法,我们这是放火逼它出来哩。”
“啥?”这点倒令我很意外:“村里有僵尸?谁看见了?”
这时又有几个村名围上来了,其中一个瘦子便道:“听说是村里大海子看见的,夜里出来放茅,刚一蹲下就看见草垛里蹲着一只,直勾勾地看着他,吓得屁滚尿流,奔回栓子爷家请他老人家出马,这才想到用火烧咧。”
刀疤听闻后,表现得也没多惊讶,看了我们一眼:“可能斜眼三真的变毛僵了,道行不够却偏偏贪图那棺材里的物什,也该他自讨苦吃,这下得不偿失了。”
“那没有挽回的余地?”我不忍。
刀疤有些不屑,“若是刚中招就来找我,或许能想想法子,但这也吃不准。可这都过了这么多天,阴毒深入骨髓,即便是大罗仙临凡也回天乏术了。”
回想起小时候,奶奶就经常给我讲些鬼怪神佛诸如此类的故事,其中又特别以盗墓类居多。我至今都不知道她那些故事是从哪儿来的,听着给人的感觉却总是那么的真实,如临其境。感觉她老人家就像是个故事匣子,讲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故此小时候枕在她怀里睡觉成了儿时最美好的回忆。她就曾提过这么一个故事,说清朝初年,湘南西边,有一座山的小村落,整个村子两百多户人家,七百多人都是僵尸。起因则源于村中的一个闲汉,因垂涎乱坟岗中的财宝被僵尸咬了一口,回到村里就变成了僵尸,从而导致所有人无一幸免的局势。我当时听得毛骨悚然,现在回想起来,竟和现实如此般贴近,斜眼三竟然也和故事中的人如出一辙。
其实古今中外,都不乏有这一类的记载,活人感染上尸毒后,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的都会死得很惨,且死状极其恶心。科学一点的解释也是模棱两可,只能搪塞为致命变异病毒促使身体机能紊乱,变成人们口中所谓的“僵尸”。
打谷场已经变成了一片火的海洋,栓子爷劳师动众,未见到斜眼三现形自然是不肯罢休。陡然又听见一侧的人们大声地叫嚷起来,四下里的人顿时围了过去,因隔得较远,我只看到一个黑影"唰"的一下从火海中窜出,逮着一处缺口,作势要逃。
好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全体出动,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栓子爷带头指挥,围追堵截,不到半个小时候,斜眼三就被逮住了。村民们吼得震天响,忆香也跟来凑热闹了,据她说村里猎得了野猪都不带这么高兴的。
村民将那斜眼三捆成一只大粽子,里三层的外三层压根就挤不进去,看不见斜眼三到底变成了僵尸没有。有人就提议,村口有一个大槐树,可以吊起来等天亮了曝晒致死,这样一来就不会咬人了。于是人群中一阵叫好,将斜眼三装进一只麻袋里在地上拖着,浩浩荡荡地直奔村口去了。
有人拿来了杀猪用的铁钩子,将斜眼三挂在那颗大槐树下,六个汉字拽着绳子往上拉,随之慢慢地升起,我才终于看清了斜眼三的全貌,立时感到胃像是因痉挛而剧烈地在收缩。
才几天不见,我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这个“怪物”就是曾经的斜眼三!它身上的衣服烂成条状,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在其乌青色的脸盘子上竟长出了几寸长的黑毛!就好像馊了发霉的一样,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它身上散发出的腐臭味。诡异之极的是,它的眼睛像沾满血浆的玻璃球,黑暗中竟发出红光,牙齿又尖又利,连着少许血肉及毛发。就那样被掉在树上,嘴里流着哈喇子,呜呜地像一头野兽般乱叫着,想要挣断捆在他身上数十匝的粗麻绳。
浑身上下没有借力点,想要挣脱是不太可能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栓子爷,似乎在等待着他拿主意。
“咳咳!”他清了清嗓,终于开口了:“这几天村里不太平,有些人特意寻事滋事,今天老汉来就是想让你们看看,嫌乎不自在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此言一出,我看到在场的几人,刘毛弟带头的几个都将头垂了下去,看来这栓子爷是想让村里人认清现实,他才是铁打的老爷。
至于斜眼三的安置问题,栓子爷也知道这事横竖都不是个办法,还是争取大家伙儿的意见。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反正也跑不了,索性说先回去睡觉,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腊月里的夜晚出了一身汗还站在冰天雪地里保准会感冒,村民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去,哈欠连天的往家里赶。刀疤看了一阵,也觉得没什么值得待的了,就示意我们回旅店。
我本欲转身离去的,视线却迟迟不肯从斜眼三身上挪开,虽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可貌似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我甚至有一种上去把他放下来的冲动,仔仔细细的问他个明明白白,可我没这样做,我知道斜眼三的半截身子已经陷进棺材里了,任凭你百般使然也是于事无补。
看了最后一眼,也就是在我即将扭头的时候,吊在树上安静下来的斜眼三,手却缓缓地曲于胸前,似乎在努力地做着一个动作,十分吃力的样子。而这个轻微的变化,却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庆幸的是我竟然注意到了。
它那两只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的手,似乎在怀抱里划拉着这什么,不停地打着手势,好像是在比作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我迷惑不解,看着它脑袋的时候,却发现那双淌着脓水的眼睛竟然在注视着我,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我仍然一头雾水弄不懂,它似乎有些急了,还在不停地打手势。我顿时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脑袋立马“嗡”了一声,心想难道它是有意识的?这么做是在给我传导什么讯息?
突然!一个事物陡然被我想了起来,上半夜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它曾托付过我一样东西,可不就是四四方方的?那是一方袖珍型的“四块半”,刹那间我才明白过来,它指的竟是这个,于是乎我立马看着他饶有意味的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收到了。
当时仍有些人尚未散去,它这一举动虽被大多数人看在眼里,却也当成是他最后垂死的挣扎而已。就在我向它颔首的同时,它浑身的力量就像被抽走了一样,人一下子瘫软下来,双手垂于体侧,然后就没动静了。
回去的路上,我百感交集,心情无比地沉重。斜眼三托付给我的那方小棺材,其中有何门道,我依旧猜不出半点。恍然之间有种若有若无的预感,他交付给我的,是一种使命,一种让我接替他走下去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刀疤就把我叫醒,说到他房间里有事相商。
天色尚早,窗子外面还是蒙蒙亮,屋内光线很暗,刀疤没有开灯,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缕缕青烟熏得人直打哈欠。和尚揉着惺忪的睡眼不停地瞎抱怨,田蕊坐在一旁环抱于胸,闷不开腔,等着刀疤发话。
刀疤坐在我对面,正翻阅着他父亲留给他的那本考古笔记,良久,他才合上笔记环顾一下我们三人:“今天我们得去一个地方,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俨然是一个“领军人物”,所以他这话我倒不感觉惊讶,只是象征性地一问:“去哪儿?”
“今天村子里的人,肯定忙于昨晚抓到的那斜眼三,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这上面。”刀疤压低了声音:“村西的山崖上,有一座猫耳洞,我想进去可能有我们想找的东西。”
猫耳洞这东西,对于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既不陌生也不神秘。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解放军就曾经大量挖掘过猫耳洞。它其实就是一种最普通的战地掩蔽工事,通常情况下,构筑在堑壕或者交通壕的两侧,拱形的半圆门,高约一米余,宽则几十公分,纵深长度不等,小则仅供三五人容身,大则可纳数十人人,其功能主要用来防炮、藏身、储存弹药等,为坚守阵地的战士提供生存的空间。洞里边阴暗潮湿更是难以尽述,污浊不堪,整日还要与毒虫蛇蚁为伍做伴,总之不是一好去处。
和尚首个表示有意见,纳闷道:“猫耳洞里面净是扔废弃物的旮旯,去那洞子里面做什么,难道是追忆战争年代艰苦岁月,学"打野战"?”
我听了忍俊不禁,和尚净扯些没用的东西,正想也添上几句挤兑一下他时,刀疤却解释道:“我家老头子笔记上,就曾记载了这么一件事。不过他可能是怕笔记会落入他人之手,在写的时候,有些东西可以说是非常隐晦的。举个例子,他对于经历过的某件事情,只是单单写了其经过,而自己对于感想却是只字未提,讳莫如深。整本笔记,所述之事,可以说杂乱无章,且估计只有他能看懂,所以我也只能了解到个大概。笔记里曾说,他一九七五年来到尸鬼村的时候,也听到了关于那座金代古墓的传说,经多方查探之后,最终锁定了北面山崖的那座猫耳洞,自打这事之后,却立即峰回路转,等笔记上下一次记录的时候,就已经锁定到大兴安岭以内了,显然他是在猫耳洞中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听罢后也点点头,“村里面乱得像一团麻,想要调查根本无从下手,既然是你父亲笔记上记载的,保不准就是一根线头,只要在猫耳洞里找到了这东西,那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田蕊则哼了一声,对我的见解有些不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村里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人与人之间所处的关系都很微妙。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间旅店的谢阿婆,自我们来着尸鬼村以后,就从来没见他在村子里抛头露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