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是今天下午,世兰在大街上见义勇为‘救下’的少年与少女。
世兰不禁在想,京城还真小,下午遇到的人,傍晚又遇到了。该说是缘分呢,还是缘分呢?
但。
被人当街喊侠士还行?
果不其然,这一声侠士一出口便成为了继他二人之后又一个众人焦点。
世兰极不习惯被那么多人注视,注视下又带着几分审视,好像都不相信如她这般瘦弱矮小的少年会是什么江湖侠士。
世兰本意还想过去打听一下那些被马车无故撞到的人和摊位有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尤其是那对母子,她到现在想起那孩子头上的伤,心里仍旧忍不住担忧。
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锣声从街角蔓延到巷尾,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也打断了正欲上前找世兰攀谈的小小姐与公子。
只见引起骚动的敲锣之人由远及近,手持锣具,一面敲,一面跑,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睿亲王薨逝了!!!”
对于京城的老百姓来说,一位亲王薨逝顶多替王爷家的亲眷惋惜一下,关心政治时局的也顶多为国家损失一位栋梁之才小小惆怅一下,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个消息,还是个让人绝望的噩耗!
屋檐下的少年与小姐闻到消息后,神色古怪的相视一眼,顾不得跟世兰叙旧,像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急赶回家。
少年路过世兰身边时,鉴于之前的恩情还是礼貌地草草向她打了个招呼,抱拳道,“后会有期。”却没太留意世兰身上正萦绕的异常氛围。
小小姐略有依恋地多看了世兰两眼,愣是被少年拉着冲进了雨中,即便看到世兰此刻的神色不对也没功夫多想。
世兰根本没听进少年说的话,更听不到其他,她的脑海里现在安静得只剩下一个重复的声音,正是敲锣人一路高喊的那句‘睿亲王薨逝了’!
“睿亲王……薨逝了?”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却饱含质疑。
“怎么会这样?爹,娘!”世兰神智飘忽地也冲进了雨中,巨大的雨帘瞬间湿透了她的全身,她毫无知觉地在大雨中奔跑着,沿途打听着睿王府怎么走。
她要去证实那是谣言,她要去找娘亲,亲口听娘亲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倾盆之雨冲进了世兰的眼眶,酸涩之感使她的双眼感到剧疼,她抹了又抹脸上的水,那带着体温的雨水从眼眶中滑落,她满心寻找着陌生的家,大雨中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否早已泪流满面。
浓墨似的厚重云层将天空压得很低,动辄天庭的响雷似乎也离凡间这座天子华城近了许多。
方才城中的热闹与繁华犹如梦幻泡影,脆弱地被大雨跟闪电冲刷成一片萧瑟之景,仿佛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世兰被大雨包裹着,身心透着巨冷,刻着‘睿王府’三个字的鎏金门匾在明暗交替的闪雷下发出森森白光,却终于映入了她的眼帘……
翌日,雨过天晴。
万顷碧空和干燥的地面使人一度怀疑昨夜那场猝不及防的骤雨是否真的下过?
睿亲王驾薨的消息在雨后清爽的今晨渐渐升温,所有人无不在探讨着这件动荡时局的大事。
睿亲王府可是京中鲜有的名门望族,门第显贵,手握皇城重兵,代代世袭罔替,承袭‘亲王’桂冠,其势力庞大不容小觑,是直属天子的一支特殊力量。
睿亲王的突然离世不仅给所有人带来了悲恸,更使得许多皇亲国戚对睿亲王的位置虎视眈眈。
但凡京城人士就没有不知道睿亲王一直膝下无子,眼看着王爷垂垂老去,亲王宝座后继无人,好在睿亲王与王妃感情甚好,近几年也未传出睿亲王有任何身子不妥的消息,大伙儿还以为王爷王妃再努把力,老天会让他们得偿所愿抱得一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
如此一来,睿亲王的位置势必要在朝堂上掀起一股争夺之风。
每一个人都巴不得取而代之,然,可以得‘亲王’这个头衔的人只能是皇族宗室,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得其位的礼亲王。
礼亲王年纪轻轻便已有了‘亲王’头衔,跟睿亲王总的说来算是隔代的堂兄弟,而礼亲王还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地位非凡,得到睿亲王手上的兵权也属实至名归。
富丽堂皇的朝殿上,今日可谓群臣到场,即使那几位不经常出现的两朝元老也都齐聚一堂,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虽然睿亲王兵权易主一事已无悬念可言,但仍有抱着看好戏或者顺势拉拢关系的人在四处活跃着,其中也不乏期待发生意外的人。
对于久在朝堂周旋的老一辈臣子而言,任何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有变化的可能,就像老祖宗常说的,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未到最后一刻,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于是,在天子还未临朝前,朝殿上大致分为以下几股势力:
一股是以老臣子为首静观其变的一拨人,这些人大多都是身经百战的朝政老手,见多了类似的场面,所以遇到再大的事都能良好的秉持己见,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显露意愿。
另一股是徘徊在礼亲王身边阿谀奉承之辈,多半是些不成气候的皇亲国戚,但也有一些寒门子弟,无一不想趁礼亲王还未得到正式册封先搭好友谊之桥,以便日后有幸登上这只顺风船。
剩下的那些便是既不想攀附,亦不想得罪的人。其实这些人才是朝堂上最精明之辈,他们人数较少,地位向来比较低下,但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大势力看不起他们,就算是腆着脸学着那几位寒门子弟上前攀附也立刻会被地位高于他们的人拉下来踩在脚底下当垫脚石,与其自取其辱不如默默地站在角落里。
看清楚朝臣趋向后,一名容貌普通的内侍悄然退离岗位。
当他将朝殿上所见之景一个传一个地传进龙袍加身的天子耳朵里,之后朝殿外才响起了一声,“陛下临朝,百官恭迎。”
早已派人将群臣动态尽收眼底,皇上落座龙椅后便是看着底下的一众臣子开始表演。
君臣戏码每天都在上演,朝议一开始就有不少臣子上表睿亲王薨逝一事,皇上岿然不动地听着已经知道的消息,整个心思却是在思考睿亲王位置的接手人。
表面上礼亲王的任命已经板上钉钉,皇上虽信得过亲弟弟的品行,但他这个弟弟他是再了解不过,实非最佳人选呐。
礼亲王为人忠心不假,但处事太过绵柔,又一心醉心于山水,这辈子只想做个逍遥王爷,让他担起那么重的担子不等同于围脖他做人的意义吗?
从前帝位争储,皇上有过太多遗憾,既然已身为帝王,他只想为唯一的弟弟争取一世安稳,也算完成了当年答应先帝的承诺。
此刻,大臣们该说的都已说完,就等着皇上做最后决定。
礼亲王站在最前排,一双凤目半垂,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但饶是如此,深知其弟的皇上也清楚他此刻内心的挣扎,定然不是人前这般淡定。
皇上收回视线,鼻息长叹,其音只有自己可闻。
身为上位者并非事事都能自己做决定,但在外人眼中他却是权力的至极象征,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悲哀。
事已至此,虽有一千个理由不想将礼亲王捆绑在这看似光鲜实则危机重重的位置上,但也有一万个理由非他不可!
所有人都在等皇上的一句话,而皇上也做好了决定,就在他欲张金口下达任命时,一名内侍急切的身影匆匆而至,而他带来的消息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启禀皇上,睿亲王嫡长子李世兰奏请上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