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京城,王侯鼎立。
门第清贵的睿亲王膝下有一女,名李世兰。
世兰从小性情顽劣,与同为名门闺秀的郡主们不大一样,这全部归功于她好强的母亲。
王妃出生武将世家,性格奔放但也刚烈,早年为了独占睿亲王的宠爱,硬是使计戕害了不少意图亲近王爷的花花草草,不久便名声在外,再无一人敢踏进王府一步。
由于睿亲王从小身子骨底子差,加之对王妃过分宠溺,也就对她所做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闹到堂面上来,他是不会出声责难爱妻的。
时光荏苒。
一晃三年过去了,王爷与王妃生下了一个女儿,考虑到日后的承袭问题,最主要是家族的地位。
睿亲王勉强同意了王妃的建议,暂不上报生女一事。
于是乎,李世兰在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情况下被王爷王妃在外隐养了好些年。
期间,王妃再一无所出,久而久之睿王妃便拿独女世兰当儿养,加上王妃娘家别具一格的教育方式,自然是没少调教小世兰的武功。
自打小世兰有记忆起,她便一直是住在这座位于京郊半山腰上的别庄里,日以继夜地勤练武功,因为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
好在,她并不讨厌练武,打发时间之余还能见到娘亲的笑靥,因为她发现只要自己的武功有所精进,她那美丽刚毅的娘亲就会大大的表扬她。
对于从小没见过亲爹几面,更不知父爱为何物的世兰来说,娘亲的青睐尤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她至今生命里唯一珍视的东西。
“小姐~小姐~”这位一面喊来一面招手的老人家便是别庄里唯一伺候她的下人程伯。
程伯是王妃众里挑一的老仆,不仅任劳任怨,为人还特别衷心,据说他年轻时受了睿王府很大的恩,如程伯这般老实勤恳的人自然立誓要用残生答谢王爷王妃的大恩大德,于是他被选为照顾世兰的最佳人选,与世兰同住这别庄一住就是十五年。
他们一主一仆深居简出,好歹开销是由王府所出,所以日子过得并不算清苦。
程伯自然是清楚世兰的真正身份,但为了以防万一,自打照顾世兰起,他就称世兰为小姐,既履行了作为仆人的义务也做到了掩人耳目。
这座山的山上有座三佛庵,经常会有进香的人和砍柴的樵夫出没,他们只知道此处别庄住着某大户家的小姐和一个老奴,对于更深的隐情唯有揣测再无其他。
对外界来说,别庄里的一老一小堪称神秘无比,也有不少好事之徒想一探究竟却被隐藏在暗处的守卫悄悄处决,至此,再无人敢问津。
世兰看着程伯疾步跑来,一把老骨头愣给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好笑道,“程伯,发生什么事了?”世兰打从心底没把程伯当下人看,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程伯如此,也就不那么在意了,边问话的同时继续在空地上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她是那种一旦做什么事就必须做完的人。
程伯了解世兰,兀自扶着老腰在原地喘好了气才娓娓道来,毕竟年纪已经摆在那儿了,容不得他任性。
“小姐,老奴刚刚回来时,瞧见山脚下的人,应是夫人上山来看你了。”
世兰闻言一个伶俐地扭头,赶忙放下手中剑,一张小脸满是惊喜地上前来,“当真?”
程伯笑得满脸褶子,他深知世兰最在意的就是王妃来看她,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此高兴,怎叫他老人家不开心?
程伯点头笑道,“老奴不会看错的,小姐快去吧。”
说起这事儿也不能怪世兰不相信程伯,主要是王妃循例只会在上山进香的日子里打着潜心礼佛的名义偷偷上来别庄看她,今儿个既非初一也非十五,娘亲何故突然来此?
不管怎么说,见娘亲不论多少次她都嫌不够,只要娘亲能来,无论是什么事她都会把它当做是好事来看待。
世兰将长剑交给程伯,来不及去房间换套干净衣服,随意整了整衣衫拢了拢发丝便向着大门扬长而去。
多年习武造就了她与许多侯门千金不一样的巾帼气质,高贵的王族血统更使得她与一般人相比卓尔不群。
王妃按照老习惯将人马都留在了山脚下,对外她一直是位虔诚无比的佛教信徒,所以每回上山除了早早得让人封山外,还得独自一人上下山,这让许多名媛贵妇都不禁称颂王妃异于常人的坚定之举,更为睿王府带来了不少美誉。
走到差不多的地方,山脚下的人马已经看不到王妃的去向,树木石林很好地为她掩盖了行迹,但为了坐实礼佛,王妃每每都会真到山上的三佛庵找惠安师太聊上一个时辰,接着才去后山腰上的别庄看望世兰。
“师太请留步。”
“睿王妃请走好。”惠安师太乃方外人士,明知王妃每回过来都是打着礼佛的名号其实另有目的,但她是不会多言的。
师太送王妃至后门,言别后关上了寺门。
睿王妃刚一转身就看到从旁边大树后面突然现身的世兰,好一顿惊吓,差点惊声而出,还好她及时捂住了嘴,当即环顾四下看有没有人,下一刻便是冲过去揪着世兰的耳朵拖进密林中。
世兰见离得够远了,忍了半天的痛才敢抑扬顿挫地叫出来,“娘~娘~~你弄疼我了~~~”
睿王妃见这么远,应该差不多了,这才放开了世兰,却是没好气道,“疼疼疼,你还知道疼?你不怕被别人看见啊。”
“娘~人家就是想你了嘛,这才迫不及待地来接你。”世兰讨好得凑了过去,不忘摸了摸那只被揪红的耳朵装可怜,紧接着还死皮赖脸地抱住了睿王妃一条手臂摇晃。
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被世兰一顿撒娇,再看了看她小妮子原本白嫩粉色的小耳此刻已变得有些发紫,可想睿王妃当时的紧张,但在世兰软磨硬泡的攻势下,睿王妃还是败下阵来,象征性地用指腹轻戳世兰脑门,欸乃一叹道,“哎~你啊~”
后又难免心疼地抚上世兰的耳朵,语带自责道,“刚刚为娘下手重了,耳朵还疼吗?”
这点小伤在世兰眼里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为了让睿王妃消气,她才故意喊疼的,要说练武时受得伤可比这严重多了。
世兰乖巧地摇了摇头,一副得逞地模样,笑眯眯道,“嘿~不疼了,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
世兰娇嗔地吐了吐舌头,挽着睿王妃往别庄的方向走去。
回到别庄,程伯已然准备好了茶水糕点就等着主人归来。
虽然在路上世兰有急着追问王妃突然过来的原因,但王妃却没敢在外面吐露一个字,毕竟事关重大,只有到了别庄内,她才稍稍心安。
世兰看出王妃的异样,所以提过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开口问过,给王妃亲自倒了杯茶水搁桌上推到王妃手边,见王妃似有事缠心竟好端端坐着都神游太虚了,她才开口轻唤了一声,“娘,您怎么了?”
谁知刚一回过神来的王妃突然抓住世兰的手腕,面露严肃道,“世兰,今日为娘是来通知你一件事的。”
“一件事?”
世兰从来没有见到王妃如此慎重的表情,直觉认为王妃接下来要讲的事很严重。
但王妃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只是吩咐她跟程伯最近几日将别庄里的东西收拾收拾。
“收拾东西?”世兰一听,忙从椅子上站起喜道,“娘,难道是爹要接我回去了?”
提到睿亲王,王妃眼底闪过一丝隐晦,是悲伤还是内疚世兰说不上来,她隐隐觉出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王妃没有回答世兰,而是心疼地看着她,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默默地抚上世兰愈发精致的面庞,寒星淡月的眉目,莹洁剔透的肌肤,真不愧是以美貌著称的李家生出来的孩子,但一想到这孩子将来的命运,王妃心中不禁涌出无数抱歉。
若不是自己当年的一意孤行,世兰应是睿亲王府里最尊贵的嫡长女,以家世和功勋即使被封公主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今年世兰十五岁了,以她的美貌和地位,前来提亲的贵族子弟只怕能从王府花园排到京城外,无数的青年才俊任她挑,但自己替她选的路却是一条不归路,或许此前她应该听王爷的话,在世兰十五岁生辰那天上报宗人府正世兰郡主之身,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王妃想着想着,眼里一酸,泪水不禁流了满脸,吓得世兰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自己的衣服为王妃沾着泪水。
王妃轻柔地制止了世兰为她擦眼泪,觉得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把事情全部说出来,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她得尽快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所以王妃片刻不耽搁地起身,强笑着再嘱咐了一遍让世兰收拾东西的事便匆匆离开了,临走时,她还让世兰跟程伯都不要出来送她,她自己一个人下山。
一切,都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