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莘大眼睛眨了眨,一溜烟儿的就去了。
婉莘性子灵巧,人缘儿又好,不一会就打听清楚回来了,说是昨儿个皇上请了靖王进宫下棋,一盘棋没有下完,余贵人身子不适请了皇上去毓秀宫,因为棋没下完,皇上留靖王在宫里住下,今儿个要接着下。
原来是靖王。
青陵尚在闺阁之中,就听闻靖王洒脱不羁,是一位精通音律诗书的闲散王爷,也是帝都待字闺中女儿家钦羡的风流俊雅的夫君形象。
她心里冷笑着,若不是父亲官职卑微,想必继母汪氏是不会放过如此美誉的靖王府,更不会心甘情愿让青陌替她嫁去侍郎府。一个三品侍郎,如何能比得过世袭罔替的皇家侯爵。
“婉莘,早饭还摆在那儿呢,快去吃了。”青陵指了指桌上的饭食。
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呕吐不止,最终连黄疸都吐了出来。
“姐姐,早上吃了什么?可是吃错了东西,坏了肚子?”婉莘盯着桌上的小米粥,“只是一小碗米粥,应该不会有问题。”
早饭是一个眼生的小太监送过来的,青陵一看是和昨儿早上并无异样的小米粥窝头,就吃了,难不成就是米粥有问题?
“婉莘,还好,你的那份儿还在,快去找个医女过来瞧瞧,”青陵脸色惨白,挣扎着说道,“婉莘,带上前儿个太后赏的镯子,去医馆找医女,快去!”
婉莘急匆匆出了佛堂偏殿,小跑着出了仁寿宫,迎面就碰上了下朝来给太后请安的皇上,心头一动,慌忙跪下,跪地的位置却偏了点儿,正好拦住了皇上的脚。
皇上冷着脸走过去,清冷的目光扫过婉莘,回头问道,“朕记得你是仁寿宫里的宫女,急匆匆的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婉莘想起什么,吞吞吐吐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在皇上冷傲的目光逼视下额头上已经起了汗珠。
桂雨弯下腰,温和问道:“皇上问你话呢,据实说就是了。”
“是。奴婢回皇上话,仁寿宫宫女青陵用了一口米粥之后呕吐不止,奴婢急着去请医女,走得匆忙,慌乱间挡了皇上圣驾,请皇上赎罪!”婉莘一咬牙豁出去的样子,说出了实情。
皇上眼底涌出冷气,婉莘不敢再看,慌忙低下头,任凭头上的冷汗滴在地上。
“皇上,呕吐不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那就去医馆随便找个医女瞧一下即可,但是仁寿宫里的宫女就另说了,奴才知道医女华杨氏医术还算过得去,不如......”桂雨朝着皇上弯腰请命。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冷冷问道。
“回禀皇上,奴婢蒋婉莘。”
“既然是母后宫里的宫女,你就去请医馆华杨氏瞧病吧。”皇上不咸不淡丢下一句,朝着仁寿宫走去。
“是,奴婢谢过皇上!”婉莘眼珠子一转一颗泪珠儿滑出眼眶,果然没错,皇上就是看重自家小姐的,小姐才貌双全,早该得皇上青睐的,谁知却是几经磨难,差点死于非命,小姐的苦日子该熬到头了。她起了身加快步子朝着医馆跑去。
皇上向前走了几步,转身看着飞跑着渐渐远去的宫女婉莘,眉目之间冷意袭人。
在医馆,医女华杨氏原本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平日里也无人找她瞧病,她去了仁寿宫,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只说是吃坏了肚子,并无大碍,吃几日药便没事了。
晚上,华杨氏悄悄进了乾清宫,跪在皇上脚下仔细回禀青陵的病情,“皇上,宫女青陵误食了半夏。服少量半夏可使口舌麻木,多量则烧痛肿胀、不能发声、流涎、呕吐。尤其空腹食用,导致全身麻木、呼吸迟缓而不整、痉挛、呼吸困难,最后麻痹而死。幸好宫女青陵前一晚胃不舒服,早饭只服用了几口,误食半夏分量不足,否则只怕华佗再世也难挽救其性命。”
医女华杨氏悄悄退出,退去左右侍奉的宫人,桂雨随着皇上到了乾清宫的寝殿。
“桂雨,朕上次差点害死她。朕以为没有恩宠她就会安然无恙,朕刻意远离她,漠视她,谁知还是有人蓄意要害她,朕......”皇上强忍着怒意握紧拳头,骨节咯咯直响。
“皇上,又想起当年的事了,逝者已逝,皇上可不能为此伤了身子......”桂雨弓着身子,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了的伤感。
“诺大的天下都是朕的,可朕保护不了一个女人,朕要保护她,朕要她活下去,可朕该怎么办?”皇上昂起头,明亮的烛火耀得他眯起眼睛,眼底似有泪光闪动。
“皇上,自从皇后仙逝,皇上身边是少个知心的人儿,可她只是个宫女,在这后宫,是个人都可以拿捏她。”桂雨挤着眼睛,哽咽着劝慰。
“所以朕才不放心她,每天只有看到她安然无恙,朕才安心。可如今还是有人跟她过不去,桂雨,带朕去看她。”皇上嘴角凌厉的抽动着,他忍了很久了,他不想再忍下去了。
桂雨跪倒,拉住皇帝的衣襟,“皇上喜欢的人是该时刻在自个儿眼前才放心,但老奴冒死劝皇上一句,现在您还不能去,否则皇上的苦心就毁之一旦,皇上,您且再忍耐一时。”
“好,桂雨,让华杨氏仔细留意她的饮食,切不可再出差错。”皇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脸色恢复了以往冷峻,眸子里闪现着清寒冷傲。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吉嬷嬷服侍太后睡下后,悄悄出了仁寿宫,在一僻静处,碰到了皇帝身边的桂雨公公,二人早就相熟,难免寒暄几句。
“吉嬷嬷,你我同一年进的宫吧,老奴记得我们还是徐州老乡。”
“桂公公,可不是吗?进宫那年,奴婢十二,你也才十五。”
“转眼已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你我都在这宫里一辈子了。昨儿个皇上提拔了你母家的侄子做了近侍卫统领,老奴恭喜!听皇上说,你母家还有几个后生出息着哪!”
“奴婢谢皇上隆恩!”
“只可惜老奴是个孤儿,只有在宫里一辈子全心全意为皇上当差,不像吉嬷嬷,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可不得为他们打算打算!”
“托太后皇上洪福,老奴自当尽心竭力。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的心思,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吉嬷嬷?”
二人寒暄之后,各自散去,这是宫里在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这一日皇上下朝去了仁寿宫。院子里排放了一溜儿开得正旺的红石榴,在烈日暴晒下蔫蔫的耷拉着脑袋。
皇上每日里来得勤,仁寿宫太监首领权友德早就带着几个的脸的宫人跪地迎接。
炎炎夏日,高温难耐,皇上的脸冷的发寒,寒凉的目光从权友德脸上一到石榴花上,又从石榴花移到了权友德脸上。
权友德吓得抖个不停,平日里皇上来,也不曾注意这些个花花草草的,今儿这是怎么了,看到花儿就找起他的不是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皇上呀,可不能为了几朵花儿就把在仁寿宫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奴才怎么样吧,心里如此盘算着,人就一下子跪在地上颤颤兢兢说道:“皇上息怒,容奴才回禀,太后喜欢的石榴花儿是今儿个大早上才从花房抬过来的,无奈烈日炎炎,花儿娇嫩,经不起晒,便有些蔫。”
皇上还是一脸冷气,训斥道:“母后的身子一直不得劲儿,你们这些个奴才就敢钻空子偷懒,连这母后可心的花儿也敢不上心了。既然花儿都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你们这些个奴才就陪着一起晒着吧。”
皇上的话一撂,权友德身体已经抖成了筛子,就这天儿,一秒钟都不想晒,陪着花儿晒着,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汗珠和眼泪一窝蜂的落了下来,咧开嘴求饶道:“皇上开恩那,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皇上却不理他,冷哼了一声,进了正殿。
正殿里和外面焕然两个世界,五六盆冰置于殿内,几个宫娥举着扇子缓缓扇着。紫楠木整雕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瓶半开的狐尾百合,屋里弥漫着带有花香的清气,格外的凉爽舒适,清香宜人。
“朕来给母后请安。”看到太后,皇上脸上才显出亲切随和的笑容,这样没有冷峻的容颜令太后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从他八岁裕贵人病逝起,她几乎习惯了皇上冷着脸的样子。
“瑞儿,你来啦!”太后支起斜躺在软榻上的身子,亲昵的叫着皇上,是啊,最近和皇上之间的关系的确十分融洽和睦,她不由自主的就唤起了皇上的名字。
一边儿伺候的吉嬷嬷挥挥手,殿里的宫娥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母后,身子骨儿可好些了,这几日朕不曾听到您咳嗽,可是太医换了方子,对了母后的病症?”皇上坐在距离太后最近的一把紫楠木雕刻还铺了软席的椅子上,温和的问。
“哀家的病不妨事,倒是这几日天气炎热,皇你要多注意调养,前朝的事儿繁杂,什么都得要您决断,也难怪你烦躁。你跟院子里的奴才们置个什么气呀,没得为这些不长眼的伤了龙体。”太后慈爱的看着自己抚养长大的皇帝,虽说皇上处置奴才是有些烦躁在里面,但是她心底里十分愉悦,从这些小事里感受着皇帝对她的一番孝心。
“母后教训的是,母后为朕操心了一辈子,到如今可以颐养天年,这些奴才却因为母后宽爱,就懈怠起来,朕能不生气吗?”皇上眼底眉梢竟又笼上一层冷意。
“皇帝呀,哀家这里倒没什么,你也不用见天的来陪哀家说话,倒是嫔妃们宫里多去去才好,哀家如今年老了,且只有一个皇孙,哀家最盼皇帝能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繁衍先祖的血脉。”太后含着一颗慈母之心,这样的话他对着皇上日日里都要说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