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受得了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嘀嘀咕咕形同咒骂?
赵贤原本敬那魏查,因为他一则师长,二为老者;可魏查貌似真的不太会做人,愣是连续给赵贤出了五六道题目,直至赵贤口干舌燥才思枯竭,他方得出结论——若是没进了三甲,就不要这样嚣张。
赵贤冷笑着得到应允落座,此时的他只想掀桌子。
于是乎,不等韩远到来国子监,一下了学,魏查便挨了打,换得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下场。
“我赵贤不做伪君子,只为真小人,要打也不怕你知道这是我赵贤所为。魏助教,以后还是见好就收吧!”
魏查也没少挨打,况且他从前便知萧助教经常被打,故而这一次他也本不在乎,直到一个监生拦住他的去路……
“魏先生,您腿伤碍事不?学生扶您回去吧?”
魏查抬头,见一监生装扮的小子笑得可掬恭敬,正看着他,手已经向他伸出,做搀扶状。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姓季,名旭函。还请先生多多指教。”监生躬身一笑,上前搀扶魏查。
季姓监生,魏查早有耳闻,他乃前礼部尚书、现国子监祭酒季相瑜的侄子。
*****************
韩府,韩老爷书房内。
韩远站在案台前,手中拿着只绿色荷包,里面是一只翡翠玉镯。
“你怎么今天突然间想着要去宫里探望公主?”韩昆看着立在对面的二儿子,脸上闪过狐疑。
韩远抿嘴一笑,看着亲爹,道:“孩儿应当去一次,不管亲事能成否,都是给爹赚一次面子。”
韩昆闻言,半恼着点点头,叹息一口气,道:“也好,只是去了别惹麻烦。”
“孩儿自有分寸。”韩远拱手退下,出门后一脸笑容戛然而止。
手中玉镯,晶莹剔透,韩远只觉有千斤重。将玉镯揣在衣襟,韩远上马,一路疾驰。
皇宫在南,他掉了马头一路向北疾驰。一路神情恍惚,等马听了脚,他面前只一只被敲得将近破掉的大鼓。
大理寺的衙门,韩远小的时候就来过。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也没少做,只是因为刺激好玩,没少被人捉进大理寺告状。
这一次来,还真的有点怀念的滋味。
韩远讪笑进门,正好见了郭然正在衙门大堂上走出,里面围了几圈人,韩远凑上前大打听,郭颂道是一家老太控告儿媳下毒,原本这等民事大理寺是不受理的,但老太的态度就是,若不管她,她便一头撞死在门口的那面大鼓上。
“区区民事,郭叔叔也是没少费心,远儿从小就爱给叔叔添麻烦。”韩远听明白事情原委,倒觉得脸上发烧,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丢人的事。
郭然年事已高,见到韩远堂堂八尺男儿,眉目阳刚清秀,风华之年,也禁不住感叹光阴如梭,人易变老。很容易就想起韩远儿时,小小的人儿身上沾满泥土,衣衫也破烂不堪,只一张小脸还俊俏明晰,跪在衙门堂前,和老妇女老头子们撕破脸皮讲理。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老了,管不得小孩儿的鸡毛蒜皮,幸亏韩鸽比你老实,不来给我添麻烦。”郭然虽是嗔怒,脸上却是笑意不止。
韩远赔笑,思忖着怎样提及接下来的事情。还没说,郭然就又打开了话匣:“远儿,你也不小了,以后选媳妇,可得慎重。看今日宋老太状告她儿媳下毒,实际是冤枉了她儿媳,但那儿媳嘴不甜,两下闹到这种田地。”
韩远“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娘很公道的。”
“就怕儿媳也难缠啊!”郭然说了一句,晃晃脑袋,“你看我这老得瞎嘟哝,对了,你来衙门做什么?”郭然说着,颔首眯眼,眼底光亮。
韩远还在考虑郭然方才的话,猛然听郭然又问起自己,他道:“远儿这次来,是想问一问,国子监西院书房失火一案,有何眉目了么?”
郭然闻言,半天不语。
大理寺庭院周遭开着几朵不知名的校花,花瓣被虫咬了,花儿的气色也不太对劲。
郭然双眸弯成鹰眼,看着韩远,神情闪烁几分。
韩远回视郭然,禁不住明眸一弯,灿然笑出声:“郭叔叔这是怎么了!”
“萧玲珑。”
郭然出口,韩远笑意戛然而止。但只一刻,笑容又重新附上韩远面颊。
“是萧助教所为?”韩远若无其事,关心了一句。
郭然长长叹了口气,“嗯。”
韩远闻言并未惊动神色,道也是表情犯难:“那,郭叔叔,远儿可否去牢里见他一面?”
“哦?你有事?”
“远儿曾经想借用的一本书,不知有没有挪至东书房,还想去问问萧助教此事。”
“好,你去就是。”
得了应允,韩远走向监牢,步伐轻快。
*************
大理寺牢房,阴冷潮湿。几只小鼠沿着贴近地面的天窗窗框爬过,寻索着有毒的食物残渣,或者偶尔捡走腐烂的肉末。
换上一身囚衣,萧玲珑只身静坐在稻草堆上,听着不远处犯人被拷打的惨叫。
“真背。”玲珑自认为声音并不大的念叨了一句,心中接出另一句:墙倒众人推啊!
“想谁呢?”身后,不知是谁隔着大牢的柱子碰了玲珑的肩头。
萧玲珑回头,透过阴暗的光线,认出这人。
“韩远?!”萧玲珑见鬼一样叫了出声。
只见韩远一身薄纱衫,手中捏着个绿荷包,蹲在萧玲珑的身后,眉头拧了起来。
“我很吓人吗?”萧玲珑声音大的在牢房中显得格外突兀,韩远咬牙,恨不得一把堵上萧玲珑的嘴巴。
“你来做什么?”玲珑语气刻薄,满满不爽。
“……?!”韩远听见萧玲珑那种嫌弃万分的语气,一时间说不出话,只丢出两个字:“看你。”
“看我笑话?”萧玲珑冷笑,鄙夷瞪了眼韩远。
韩远当即怒火中烧,最终怒极反笑,他道:“萧助教果然聪明,这次入狱,还成了元凶,果然厉害!”
“……谢谢!”萧玲珑气愤的抱住肩膀,背对韩远,气的不想和他讲话。
韩远在萧玲珑背后,愠色浮于脸上。
牢中一阵沉寂,两人也没话好说。韩远将想问的想说的全都咽回了肚子,蹲在萧玲珑背后,看着她削瘦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请问韩二爷,有没有听说上头要怎么处置我?”终于,萧玲珑打破尴尬,不硬不软问了一句。
“你想被怎么对待?”
“让雷劈死我吧。”
牢房光线太阴暗,韩远隐约闻到牢房内一股股血腥味冲进鼻孔。萧玲珑想被雷劈死,韩远无暇想她的鬼话,伸手敲了下她脑袋:“劈死还不如饿死,我去跟判寺大人说,让他断了你的口粮。”
“我的口粮早都被断了!”萧玲珑豁然转身,满眼的怨气。为了食物发飙,人到了极限,会是这个样子。
“那我就断了你的水。”韩远狡黠一笑,看着萧玲珑如饿狼般的眼神,神清气爽:“萧助教,学生告退。”
萧玲珑已经没了力气去咒骂韩远。
只听着他的脚步如山间泉水,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激荡出回声几道。
出了牢房,当空的如光顿时刺得人张不开眼。
韩远赶紧低头,却看了手中翠色的荷包。玉镯还在里面,韩远看着那玉镯,笑得尴尬戏谑:“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