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弗连忙又添上。
大兕注意到,小弗拿着一个大型矿泉水瓶,一尺多长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矿泉水瓶,水就是从那里倒出来的。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法国的依云水,是用飞机从遥远的西欧运到东方的。
宋红雨放下杯子,还是没有看他,声音很轻的问了一句:“你父母亲还好吗?”
“好,很好。”他放下筷子,慌慌应答。
“他们知道你来我这里吗?”
“不知道。”
“你准备告诉他们吗?”
“不告诉。”
“为什么?”
“你觉得应该告诉的时候我再告诉。”
他真诚而又认真地说。说完以后,他就看着宋红雨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说对了还是说错了,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宋红雨无声地笑了,端起高脚杯,看着他:“把酒端起来。”
他连忙端起杯子。
“来,碰一下,祝你父母亲健康快乐!”
“谢谢宋总!”
他一仰脖子,将杯子里的酒一下倒进嘴里,以示感动。
但是酒里的冰块还没有化,两块冰在入口时碰住了他的嘴唇,似乎在提醒他的鲁莽。
多亏了这两块冰,他在心里说,就因为冰一挡,他就朝宋红雨那里斜了一眼,见宋红雨只小小的呷了一口,杯子里还剩下很多酒。
他就连忙将喝进嘴里的酒,退出来了一半,而且轻轻地退,然后将酒杯放到了地上。
宋红雨突然说话了,也不看他,声音也很轻:“你动了这么多心计,下了这么多功夫,到了我们公司,白送你十万块钱都不要,当个保镖你会安心?”
他大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宋红雨会在这时候说出这么锋利的话。但他毕竟是个反应机敏的年轻人,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轻声应对:“十万块钱……想个办法就能挣到,但能跟着您,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也是换不到的。”
他说得很认真,轻轻的声音里带着坚韧。
他注意到宋红雨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说:“跟着我有什么好?”
大兕顿时意识到,宋红雨会不断探测他的心理,连忙应对:“您可能不知道,咱们川口中学,所有男生都把您当作偶像。我毕业的时候,只梦想一件事,那就是到您身边工作。只要能在您身边工作,我就是死了,也值得。”
“一个男子汉,应该有远大理想,有成为国家和民族栋梁的抱负,怎么能将这么小的事情作为自己的梦想呢?”
大兕咧了一下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人、人嘛,自己,最知道自己,自己能吃几碗饭,心里有数。我这块料,想成为国家栋梁,是不可能的!我连大学都没考上。”
“没考上大学,做成大事的人物也多的是!”她看了大兕一眼,“有意思的是,咱们省私营企业界,大老板里,我是学历最高的。垄断食品和物流的两位大亨,一个是初中肄业,一个高中毕业。”
其实这些,大兕早就研究过了,更知道这个现象,但是他有意做出很吃惊的样子:“这样啊,我真没想到!不过,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我能到您身边,能这么近的坐在您跟前,已经满足得不得了啦。”
“在这一点上你可不像你爸,他可是有远大理想和抱负的,只是因为机遇不好。”说到这儿,宋红雨看着远处,似乎陷入回忆。
大兕看着宋红雨,声音有意再小一些:“其实只要能跟着您,保护好您,能让您专心致志地做事,本身就是在干大事业,因为您已经干得很大了,我能出小小一份力让您干得更大,我就不得了啦!”
“哦?”宋红雨从远处收回眼睛,歪头看着大兕。
大兕看到了她的注视,发现她的眼睛里,不再像刚刚坐在这里时那样,漠然空泛,而是有了温情。
这让他受到了鼓舞,知道自己说对了,就继续说:“我都想了,我如果能荣幸地跟您十年,您肯定能干出更加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在跟着您的时间里,潜移默化地,受您的影响,也会学到一点本事。到那时候,您可能会让我做一些给你的大事架梯子、抬轿子一类的事,能把这些事情做好,在您的惊天动地里,有我一份功劳,我还能不满足么?”
“噢——”宋红雨点点头,“这话有些道理。”
大兕更加有自信,声音也大一些了:“人常说宰相的衙役七品官,不是说衙役多厉害,是说衙役跟着宰相,近朱者赤,就是熏,也熏出个七品官的本事了。”
“哈哈。”宋红雨笑了,喝了一口水,“你比你爸爸明白。”说完,将盘着的腿放开。
美女小弗眼疾手快,几步过来,从后面扶住了宋红雨,扶着她站起来。
大兕也要站起来,宋红雨将手朝下按了按:“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放开吃吧。”
大兕立时感到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听话地没有起来,眼却热热地朝宋红雨看去。心里想:真是个厉害女人!昨晚的事一字不提,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且,对自己审问性的谈话,句句入心,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嘴巴跟得上,可能在这一番谈话后,自己就永远地离开了宋红雨。
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浑身的肌肉松弛下来,看着宋红雨朝远处走去,小弗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黑贝也欢欢地朝远处跑去,这里只剩下他自己。他认真地看了看餐布上的食物,觉得每一个菜都是那么美好,食欲立时大增,禁不住捋了一下袖子,对自己说:“吃!”吃着吃着不由想起《红楼梦》里刘姥姥的话:“吃他个老母猪不回头。”
8
其实没满三个月,大兕就从曾任野战军侦察连连长的王坚那里,学会了各种汽车的驾驶技术。在这三个月里,大兕一直被小弗安排住在公司大厦五楼最西边的房间里,那个门和别的办公室门一般朴素,里面却别有洞天。而且,只要宋红雨不去外地,晚上都会让他过去,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幸福,而且,幸福感越来越强,甚至发展到,只要宋红雨出差,他都有些急不可耐,在宋红雨回来的晚上,他总会像一只饿狼一样,把宋红雨折腾到第一回那种“死亡”状态。
但让他遗憾的是,宋红雨每每和他相会,都是睡着了的样子,从来不以清醒的状态面对他,这让他感到遗憾,于是他幻想:什么时候能和宋红雨像夫妻那样恩爱、那样缠绵,说着没完没了的情话,忘情地接吻、忘情地做事。
学完开车以后,大兕就跟着美女小弗,做见习保镖。
从见习那天开始,他就完全掌握了宋红雨的行踪,因为一些活动,从七天前就开始安排,特别是去一些小地方,从哪一条路走,到什么地方拐弯,与对方会面或者交谈的地点是否安全,是否有窃听,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收集了资料然后仔细安排,安排好以后,先一个人开着车去考察一下,根据考察情况再做出调整,拿出一个第一方案,再拿出第二方案,并且对两个方案都要非常熟悉,因为在遇到问题时,两个方案可能会交换。
这种情况毕竟不是特别多,但每周几乎都有一到两次,有时甚至三次。平时的活动,大都是市内熟悉的几个地方,道路情况、附近居民的情况、商铺情况、学校情况、流动人口情况,都要做到心里基本都有数。但在这种时候,都是他和小弗共同参与保卫,一般是小弗坐在宋红雨的车前排,走在前面,他开着另一辆改装后的沙漠王子,跟在后面。他开的这辆车,从外面看,已经不是丰田汽车了,而是一个看去百分之百杂牌车,车身上的漆皮甚至掉了几块,而且脏兮兮的,一般人连多看它一眼的欲望都没有。渐渐地,他了解到,宋红雨的生意,一般都是由下面的部门经理出面攻关并谈判完成的,再重要一些的谈判,她派总裁出面就拿下了,特别重大的谈判,她去了,也只是加强一下力度,她也不参与具体谈判,但一般来说,只要她出席,就会成功,许多人因为她和省市各路领导的密切关系,不得不让她几分。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兕进一步了解到,宋红雨的主要工作,是加强和发展与各级领导的关系,用什么方法加强和发展的,他不能深入了解,但他知道,宋红雨的工作都是在一些高档饭店和高档茶社、咖啡厅完成的。如果不知道这是工作,可能误以为宋红雨一天到晚的主要任务是吃吃喝喝,孰不知杯盏之间,气息温软,容易交流,容易使人变得豪迈爽快。后来他隐约知道一些,每逢和重要人物结交或者发展升温,宋红雨出手大得是一个农村小伙子不敢想象的,所以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让大兕惊叹的还有宋红雨对自己身体的重视,不管多忙,她都坚持每周打三次高尔夫,如果天气情况不允许打高尔夫,她就改为游泳。这一切,他和美女小弗在做每一周计划的时候,必须做进去,如果不能落实,宋红雨首先责问他俩,然后在周末加上。“绝不能在锻炼身体上欠账!”这是宋红雨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所有这些,都让大兕感慨万千:这才是上流社会上流人物的生活状态,在最美好的地方,吃着喝着最美好的东西,谈着最美好的事情,完成着最美好的交易,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得不能再美好了!
越是跟随宋红雨时间长,越是深入了解宋红雨,大兕就越是感到自己决定的正确,甚至有一步登天的感觉。对宋红雨的感激就越是强烈,而且,他觉得自己发自内心地,对宋红雨产生了爱。
他曾经问自己,和她差着二十多岁,怎么能爱她呢?但又反过来问自己:还能有比宋红雨更能让他爱的人吗?爱一个人,不仅仅是她的长相,更重要的是她的内在素质和品位,在具备这一切之后,身份和地位又能给人增加炫目的色彩,这些,在自己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有哪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宋红雨!
没有!绝对没有!
爱,并不影响自己的发展,也许因为爱,自己会对宋红雨更加体贴,更加关心,从而进一步得到宋红雨的信任,交给自己更重要的任务,将自己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房地产人才,说不定还会让自己独当一面,挑起公司许多重担,将自己培养成房地产界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当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自己已经成熟了,又得到她巨大的资产,自己就变成又一个在房地产界呼风唤雨的宋红雨。
然而,和宋红雨的关系只是在延续,很难有突破性进展。
他想来想去,在白天不可能突破,只能放在晚上,虽然他明明知道宋红雨每次都醒着,但是宋红雨不主动睁开眼睛,自己是不能和她说话的!这是美女小弗规定好的,如果违反,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她不想和自己说话,就是她还没有做好和自己正式面对的心理准备,如果她决定正式面对了,就说明她对自己的放心程度升级了,甚或说明,她也爱上自己了!
“等吧!”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她会睁开眼和我做那事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忘情地吻她,忘情地做,忘情地喊叫!若夫妻一般。”
第二年五月,宋红雨要到上海参加中国房地产界法学年会,说好了是大兕不去,只小弗一个人跟着她。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宋红雨在新竹咖啡厅和省里一个领导喝咖啡。小弗在咖啡厅里一个离宋红雨最近,又最能保卫宋红雨的地方坐着,以一个普通的顾客的身份喝咖啡。他在外面的改装车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司机拿过来两个汉堡包和一杯可乐,他在吃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