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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电梯，林主任的眼泪禁不住流淌下来，糊住了眼睛，鼻涕也一同下流，到了嘴上，她也顾不得优雅了，伸手抹擦。
还是宋红雨坚强，不但没有流泪，而且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沓面巾纸，递给林主任：“擦擦，这儿不是哭的地方，去我那儿，咱们说说下面的事。”
林主任擦擦眼和鼻子：“去不成你那儿了，还得去北京呢，甜子那儿，又出事了。再说，我这样子，去了也难办事，你跟我一起去吧。”
“哦……”宋红雨稍稍犹豫了一下，“好吧。咱们现在就去机场？”
“对，现在去。”
“好的，我路上打电话，我不放心公司，小弗一回来，所有事情都麻烦了。”
“你说得有道理，打电话，不准她进公司。”
“这个倒不要紧，她上山的时候，我担心公司里的人问及她，就召集中层开了个会，说小弗今后主要工作在华茂，这边的事不再管，这边一切业务的开展和执行，直接找我。”
“噢……”林主任眼泪不流了，“你总是比我想得周到。”
“我只是担心，她闯进公司去，做一些我们想不到的事情。”
说着到了楼外，林主任的汽车和宋红雨的汽车都开到了宽大的雨搭下面。
“还是坐你的车吧。”林主任说。
“太好了。”宋红雨连忙打开车门。
林主任却到自己车跟前，司机已经为她打开了车门，她有气无力地说：“我的药……”
司机立即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工具箱，拿出一个软布包：“丹参滴丸、阿司匹林、乐力、杞菊地黄丸，都在里面。”
说着他下车开了后备箱，拿出一个小箱子，将药袋装进去，拉好。然后又把箱子放进了宋红雨的后备箱，这才恭恭敬敬地跟林主任汇报：“日用品全在里面。机票已经订好，连主任已经在机场贵宾室等着您。”
“跟他说一下，把宋总的机票也订了。”
“好的。”
宋红雨的司机已经给林主任打开了车门，林主任从右边上车，宋红雨立即跑到左边上车，手机响了，她看都没看就按了。上了车，她对司机交代：“林主任在车上，开稳点。”
司机温和地应了一声：“好的。”
宋红雨微微一笑，笑容中明显地带着苦相：“想一想，好像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其实已经老了，五十出头了，还能再活五十年吗？”
“唉。”林主任叹口气，“也是，还能活五十年吗？”
“百岁老人倒是多，但是到了那个年龄，谁看咱都是老妖精。”
“所以呀，趁还能吃能耍，快乐每一分钟，对不？”
“总是有人跟咱过不去么，不是咱不想快乐。”
“过不去的沟，跳过去，过不去的墙，翻过去，实在沟太深太宽，填平它，墙太高太厚，打通它，总不能让这些东西吊死鬼一样地横在咱面前！”
“红雨啊，我看在战争年代，你就是穆桂英！”
“穆桂英算什么呀，现代战争靠的是智力，而不是匹夫之勇。”
就在这时候手机信息响了，宋红雨拿出了手机却又装起来：“一看都是烦心事，不看了，今天和你去北京，天大的事也得搁下。”
“还是看看吧，知道你手机号的人并不多。”林主任说。
“也是，现代化办公，通着电话就行了，在车上不照样办公吗？只是不想办，好像比你还忙一样。”
“忙总比不忙好。看吧。”
宋红雨拿出了手机，一看脸色变了：“他妈的小弗……”
“咋了？”
“她发信息，你看吧。”
林主任拿过来，戴上眼镜，看到了以下内容：
宋总：
我考察回来了，想给您汇报一下，您可能在开会，没接电话。我到华达公司上班了，感谢您还没有换我办公室的锁，我在我还没换锁的办公室坐一会儿，等您回来，我等到八点钟，过时不候。
依然忠诚于您的：小弗
“忠诚，忠诚个屁！”林主任狠狠地把电话抛给宋红雨，“过时不候，什么他妈的过时不候？这是她能说的话吗？”
宋红雨靠在汽车后背上，一脸阴沉。
林主任看了宋红雨一眼：“你还上心了？”
“唉！”宋红雨叹了一口气，“她敢说过时不候，就说明她敢于和我们叫板！
更重要的，是她有叫板的资本！”
林主任张了一下嘴，不吭气了。
“她……”林主任终于说了一个字，又说不出来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宋红雨轻声说。
“真他妈的这个世道！成何体统！”林主任猛然拍了一下座椅，“小鬼倒骑到我们头上了！”
宋红雨也拍了一下座椅：“我他妈的就不去，看她能翻天了？还过时不候，真不知道自己是老几！”
两个人就这样骂着，也不能说得太深，更不能骂出深层次的东西，因为不能让司机知道太多。
到了机场到贵宾室门口，市发改委办公室主任跑过来拉开了车门，迎着林主任和宋红雨。
林主任微笑着下车，对主任说：“先去把宋总的票退了。”
“好好。”
办公室主任拉着林主任的箱子，贵宾室负责人笑着迎上来：“唉呀！林主任，见到你真高兴。”
林主任草草地和贵宾室负责人握了一下手，说声“谢谢”。然后悄声对宋红雨说：“你还是回去吧，晚上咱俩通电话！”
宋红雨悄声而愤怒地：“我真不想理那个东西！”
“我想理吗？”林主任说，“我们已经被狼挟持了，要么给她肉，要么让她吃掉，只要她愿意吃肉，给她就是。我刚才在车上骂是骂，其实想，她到底想弄啥，咱得知道，真要把她弄毛了，咱们都……晚上咱们通电话。”
宋红雨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好，我先回去处理，你在那边，给甜子说清道理，她还能不明白吗？争取明天，带甜子回来。”
“呵！”林主任微笑一下，声音陡然大了：“那好，你先回去办事。”
坐到飞机头等舱以后，林主任才感到浑身的骨头像软了一样，闭住眼睛，谁也不理。
是可怕呢！老关说得一点没错，万一那个东西一到网上，咱可就什么都完了，书记能当吗？完全不可能了！而且会在一夜间成为网络攻击的焦点，成为民愤的焦点，成为过街老鼠……哦……不能往下想，不能……宋红雨呀，你一定得把她收买住呀！
不由自主地，她给宋红雨发了个信息：
一定要安抚好她，切切！
甜子！你个甜子，你是我的心头肉，你怎么老是给你老娘添堵呢？你有事情，怎么也不选个时候呢？
宋红雨却没有那么轻松，上华达公司办公大楼电梯的时候，她闭住了眼睛，内勤部主任站在她前面。到了三楼，电梯停了，门一开，她的身子闪了一下，电梯外的员工一看是宋红雨在里面，马上说对不起，内勤部主任挥了一下手，关上了电梯门，宋红雨却始终没有睁眼。
电梯到了，内勤部主任说：“请。”
宋红雨这才睁开眼睛，脸上微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内勤部主任眼尖，已经看出了宋红雨心事重重的神态，在宋红雨出电梯的时候，扶了她一下。
“没事。”宋红雨说，“过十分钟，叫小弗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
她朝办公室走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内勤部主任小跑着跟上她，到她身边，悄声说：“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
她没吭声，想了一下，进门的时候，说：“不用，咱们自己的小弗，还用防备么？”
内勤部主任立即说：“是是是，我想多了，对不起……”说完他弯着腰退出了宋红雨的视线。
能对他们说实话吗？不能。小弗就是个教训，本来以为铁板一块，结果呢，弄出了惊天大事！
坐在老板椅上，她往后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今天，这个日子要牢记在心，今天……翻天覆地的日子……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懊丧的样子，得去收拾利索，精精神神。
但是，椅子还没坐热，就有人敲门了。
她知道是小弗，因为在没有她交代的情况下，别人来她这里，是要提前报告的。
宋红雨本来想拖延一下，让她等着，在等待中体现她的威严，但又想到，小弗长期跟随自己，肯定会知道自己是在补妆，补妆就是对她的重视！
她立即走出里间，对门外说：“小弗吧，来。”
过去从来没有这么亲切过，她说出口，心里也不自然。
但她朝着门口走去，在小弗刚刚进门的一刹那，她伸开了胳膊。
小弗一脸笑容，热情地迎了上去，紧紧抱住宋红雨，并且挤出了眼泪：“宋总，我……我，差点见不到您，我想您……”“不就一天吗？”宋红雨拍拍她的背，“想吗？”
“当然。”小弗说，“这一天就跟十年一样。”
说着小弗就要给宋红雨沏茶：“没有我，你也不再叫个人侍候你，茶都没人沏了。”
宋红雨叹口气：“哪能再找到像你一样的人啊？说是让你到华茂，我真是舍不得，但是是林主任定的，而且也对你的发展有好处。在那边，你才有真正的股份，就现在，你的身价也有几千万了吧？”
“还不是宋总给我的？”小弗把一盅茶放到宋红雨面前的办公桌上，“请用。”
宋红雨走神了，想到了山上，想到了她的那封信。
但她立即拉回思绪，对小弗说：“你也倒一杯。”
“不敢。我永远是宋总的服务员，有我在，我就侍候您。”
小弗立在宋红雨办公桌前，双手攥在一起，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抽泣道：“宋总，我知道您是想跟我开个玩笑，考验一下我的承受能力，我却没有经受住考验，一下子慌了神，办了傻事……弄得好像咱们也……”
宋红雨心中大动，她真没想到，小弗给了她这么大个台阶，她立即接过话：
“嗨，就你知道我，我跟直升飞机飞行员交代，接你们的时候，在空中多盘旋一会儿，吓吓你们，晚上的宴会也给你们准备好了，没想到……”
“不说了。”宋红雨吸了一下鼻子，“现在网上流行叫亲，我想，在这么大的人群里，我只能对你，叫亲……”
小弗赶紧擦眼：“我的眼泪滴到你衣服上了。”
就这样，就这一句话，很自然地，两个拥抱的人，松开了。
宋红雨赶紧抹了一下眼睛，因为她眼里没有泪，这一抹，就等于有泪擦掉了。
“一会儿，一块去吃那桌菜吧。”宋红雨说。
“今天就算了，您说呢？宋总，他们两个，还不知道……”她没有把死活两个字说出来，“我只是想，既然林主任已经叫我到华茂，也好。但是，我不能再住咱们华达的房子了，您能不能给我找个住的地方。”
“当然！”
宋红雨心里一松：只要贪利，就不可怕。
“咱们的房源，你都知道，你看着办，要哪里的都行。”
“咱们挣钱也不容易，我想了，不能要新房子，就要一套旧的。”
“旧的？”宋红雨笑笑，“还是新的吧，咱们又不差那点钱。”
“真的！”小弗说，“就旧的，我想好了，灵怡很晦气，她住过的房子谁也不会愿意住，我就去住吧。”
“灵怡的别墅？”宋红雨一惊，心想这女子胃口可真大，还说不要新房子，要旧房子呢！这房子加上院子，已经卖到两千多万了，而且，这是装修好的，为了让市委书记住，用最好的材料装修，光装修费用，就花了近两百万元，院子里的花木，又花了一百多万元。这些，小弗是最清楚的，所以，她就要这个……这一张口，就是现，就是两千多万元呀！
林主任指示容易，安抚！切切！这“切切”一下，就两千多万元！
但是，能不给吗？
人家要得很低调，人家一是说旧房子，二是说那房子晦气，人家不怕旧不怕晦气，才要的，好像帮咱一样！
“好啊！”她爽朗地一笑，“真是物尽其用，这房子不给你住给谁住？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一手操持的，前一段住的人是你安顿好的，又是你打发走的，干干净净，你去住，真是好极了！”
“我主要是想，那儿居家过日子的东西都有，不用我再操持了。”小弗浅浅一笑，“谢谢宋总厚爱！”
“咱俩还用说这话么？不要这样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让人把钥匙给你拿来。”
说着宋红雨走向办公桌后面，拿起电话，拨通财务总监的电话：“把NO.1的钥匙拿来，对了，把弗总的车钥匙也拿来。”
放下电话：“这辆车你开惯了，还是开这个吧，上面的器械，你也熟悉。”
“谢谢宋总。”小弗还是站在办公桌前，“NO.1是未出售别墅，干脆让办公室办到我名下算了，就算是我这么多年在华达的总奖金，也好说，省得别人说闲话。”
宋红雨心里重重地咯噔了一下，但依然是笑容满面：“那当然，给你就彻底给你，明天就过户，不能拖泥带水！”
这时候财务总监来了，个子小小却胸脯高挺的财务总监两眼炯炯有神，一进门就响亮地对着宋总：“报告宋总，都拿来了。”
“给弗总。”
“弗总好。”财务总监一抬手，把钥匙递给小弗。
小弗接过钥匙笑着对他说：“我看你呀，活到一百岁，也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财务总监，嘿嘿一笑，把胸脯挺得更高了。
宋红雨往老板椅靠背上一靠：“弗总身份证复印件你那儿有，把NO.1就办到弗总名下，弗总为我们华达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算是一点薄酬。”
“是，我在七个工作日完成。”财务总监转身面对小弗，“到时候给你的，就是房产证、地产证，从现在起，这个让我们眼花缭乱的NO.1，就名花有主了。”
说完他转向宋红雨：“我可以走吗？”
“走吧，看你精神的样子，走吧。”
财务总监走到小弗跟前，微笑着说：“我真羡慕死你了，那座别墅，从设计到施工，是这座城市真正的NO.1。”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小弗给宋红雨的茶杯里续上茶：“那您慢慢品，华茂那边，大兕还等着我去看预算呢。”
“哦……”宋红雨张了一下嘴，连忙起身，“那好。”说完她伸手和小弗握了一下。
“咱俩握手，很不习惯。”虽然这样说，小弗还是把手伸过去。
“也应该。”宋红雨说，“就像闺女嫁出去一样，过去是一家人，现在是亲戚了。”
小弗又伸过手，轻轻一甩头发：“那就再握一下。”
又握了一下，两个人都笑了，只不过宋红雨的笑容里有一丝丝的苦涩。
“那我走了。”
“走吧，今天就算是第一次回娘家。”
“好，回娘家，这话真好！”
小弗走后，宋红雨却两腿发软，走进里屋，把身子往床上一放，带弹性的席梦思就把她的身子弹了两下。
真他妈的贪呀！你他妈真贪呀！我最好的房子，我都不敢奢望的房子，让你个婊子住了！成了你婊子的了！我他妈的贱，还得把你当闺女对待，还得说你是回娘家！我真是瞎了眼呀，怎么选了你这个人当助手！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婊子会放火呢？我这个猪脑子呀……她抬起手扇自己的脸，手到脸跟前却放下了。
人家把自己最好的房子都拿走了，我还要自己惩罚自己吗？人家咬我，我还要自残吗？
不！我要爱惜自己！我今晚……今晚……不由想起了大兕。
大兕真好！在哪儿再寻一个你一样的男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