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少卿、楚国公豆卢贤又一次邀请慕容煚小酌，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花厅里，而是在豆卢贤的书房中。
此时已经入夜，豆大的火光在灯盏上跳跃着，映照着案几旁对坐的两人脸上一片昏黄。案几旁的小火炉上温着酒，给书房中的严寒带来了一丝暖意。
交杯换盏之余，两人谈着话时不时的发出豪爽的笑声，倒是食著偶尔才光顾一下案几上的小菜。
慕容煚出门几次都不顺遂，干脆发挥宅男本能，躲在了国公府里苦修内功。只要不舞刀弄枪，雍丘侯豆卢愿师对他还算友善的。
他发现，宅男属性对内力修行有加成，短短月余时间，他就将十二正经部分修炼到了圆满。他其实已经可以着重修炼奇经八脉，但为了把根基扎的更牢固些，还是不厌其烦的打磨着自己的内功基础。
十一月的洛阳城早已入冬，但今冬初雪迟迟没有降下。杨广的御驾，随行的百官、嫔妃也从大兴回到了洛阳城。
豆卢贤也没有食言，在各部主官回洛阳的前一天，帮他运作到了正六品建节尉的官衔。接下来，就是等待杨广在关东广置军府，豆卢贤也好趁机把慕容煚安排去建立军府，官位可能还要再往上提一提。
豆卢贤面相颇为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身材挺拔，五绺长髯，卖相很是不错。平日里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浑身上下透露出儒雅的气息。不知真相的人看了，恐怕绝不会认为他是鲜卑人，而是认定他出自汉族世家。
他对慕容煚也甚是亲昵，两人喝着小酒兄长贤弟的不顾地位差异乱称呼。慕容煚只能努力猜测他放浪形骸的原因，豆卢贤的伯父父亲已死，堂兄豆卢宽是杨广的姑表弟和他来往其实并不多，侄儿豆卢愿师又太过年少，可能是少有亲族可以与之开怀畅饮的缘故吧。
酒酣耳热之际，平素矜持的豆卢贤化身话唠，让慕容煚好生诧异。
“贤弟，满饮此杯。”
“谢过兄长。”
“此次贤弟升任建节尉，伐吐谷浑又有军功，赴关东协助州郡新置鹰扬府，必能以事功迁鹰扬副郎将，升迁之速较朝中诸勋贵子弟也不遑多让。”打了个酒嗝，又补充道：“某忘了，如今鹰扬副郎将唤作鹰击郎将，大业以来，官职骤有制置，随复改易。如在开皇时，直接称仪同，岂不方便。”
不等慕容煚搭腔，又悻悻说道。
“如是先帝在位时，某可直举贤弟为仪同，走上一遭就可称开府了。可恨今时不同往日，四大门阀只手遮天，升任建节已是极限。”
“兄长醉了，请慎言。”慕容煚陪着小心。
“四大门阀做得，某就说不得了么？”豆卢贤扯着脖子，声音大了起来。
“朝中百官，四府十二卫的将军郎将、一百九十郡的郡守，一千二百五十五县的县令，党附四大门阀者十有五六。若是联起手来，圣上的皇位都坐不稳。开科取士，选中的官吏也多去投效门阀。不知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慕容煚看了看四周还算隐蔽，屋外伺候的也是豆卢贤的心腹，才稍稍放下心来。若不是今天和豆卢贤喝酒，而且其酒品不好嘴上没个遮拦，自己也想不到豆卢氏在朝堂上，在四大门阀夹缝中生存的是如此艰难。
“兄长息怒，来，满饮此杯，替小弟讲讲这四大门阀。”
“饮圣。”
“饮圣。”慕容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古代米酒的度数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让他鄙视的是那些喝米酒也会醉的人。
“本朝肇自西魏，今之称门阀者，咸推西魏八柱国家。当时荣盛，莫与之比。四大门阀中的宇文阀和独孤阀就是出自八柱国家。”豆卢贤已是醉眼惺忪，但话中的条理性并不差。
慕容煚敏锐的发现，豆卢贤提到的出自八柱国家的门阀中并没有包括李阀。没有来得及发问，豆卢贤就仗着酒意开始分说明白。也许是酒意上头，他颠三倒四的讲不清头绪。慕容煚一边在默记，一边在心里整理归纳，越听越是心惊。
这个位面的李阀原来并不是八柱国家李虎创立的，李渊也没有成为李阀的阀主。李虎在周代魏之前就死掉了，李虎的第三子李昞也就是李渊的父亲，袭爵后未建功勋就英年早逝，在朝中也无权势，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娶了独孤信的女儿，和周武帝宇文邕隋文帝杨坚做了连襟。
因为李虎第四子李璋曾谋刺隋文帝杨坚，八柱国李虎家子孙后代的势力几乎降到了冰点，远不能称作门阀。李渊袭爵唐国公，独孤皇后待之亲厚，和独孤阀的关系也是很亲近，但还不如李虎第七子李蔚那一支受到隋朝王室的信重。要知道李蔚的两个儿子出镇外郡，孙子李孝恭兄弟都是养在仁寿宫里的。
现在的煊赫一时的李阀，是北周太师，申国公李穆一手创立的。李穆的兄长李远为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和豆卢宁、杨忠同列。李穆魏周隋三朝元老，对隋文帝杨坚有着劝进拥立之功，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李穆自云陇西成纪人，是朝堂上关陇贵族集团中汉人的代表。百官竞相攀附，其中就有唐国公李渊和右武卫大将军李景。李渊自云陇西狄道人，李景则是陇西天水休官人，于是陇西李氏之名和山东五姓并称五姓七望。
李阀现在的阀主是李浑，借助宇文述之力从他亲侄子手里夺得了阀主之位，袭爵申国公，现任右骁卫将军。
李阀中掌握实权的还有李敏和李善衡，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因在军中有着强大势力在李阀中也有着相当的话语权。李渊是独孤信的外孙，杨广的表兄，一般被视为独孤阀和杨广打入李阀的钉子，在李阀中自然而然的被边缘化了。
李敏是李穆兄长李贤的孙子，也是乐平长公主的女婿。乐平长公主杨丽华是隋文帝杨坚的女儿，周宣帝宇文赟的皇后，周静帝宇文阐的母亲。把夫家的江山打包送给了娘家，当然受到杨坚杨广的敬重。李敏娶了她和宇文赟的独女，小名娥英的宇文明月，也一下子成了两个朝代的皇亲国戚。
李敏白身的时候在杨丽华的授意下找杨坚要官，杨坚给他仪同、开府的职衔都默然不应，直到杨坚念在女儿乐平公主对杨家天下有大功的份上，一下子给了他柱国的官位才接受。这次杨广亲征吐谷浑，乐平长公主薨逝于途中，临终前让杨广把他的公主食邑五千户转赐予李敏，杨广也只能答应。
李敏在文帝朝时，历任多处刺史但从来不去上任，都是留在大兴。乐平公主的遗言让他由卫尉卿升任左屯卫将军，更是显贵一时。随侍杨广回到洛阳后，门庭若市，都是朝中百官为子侄求娶他的女儿李秀芳的，要知道他的女儿虽然容貌殊胜，仪态万方，可毕竟只有十岁不到啊。
慕容煚对李渊不是李阀阀主有些诧异，但记得李浑李敏几年后被杨广诛杀了全家，想必是那时才登上阀主之位的吧。
李阀，李渊，李浑，李敏，杨丽华，宇文明月，李秀芳……
慕容煚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