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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沉默的羔羊(7)

正义和邪恶始终是世间平行的两股轨道,他们势均力敌永不相让,而美好的世界总是属于有志者和有德者的。一个内心确立信仰的人,往往是世间有志者,他们的可敬之处正是对自己所确立的信仰和目标不折不扣的坚持!

我以为裴庆生即是如此。追踪他当时的心灵,有日记为证摘录如下:

1975年11月23日上午九时五十分,在机关同志的欢送下,登上奔赴农业第一线的专车,十时许开车,到达目的地——榆次东阳大队,已经是中午了。

今年十月十九日我返回机关报到,十月二十八日上班,时隔不到一个月又回到农村心情是异常激动的,几个同志却劝我这次向领导提要求不要下去,但我谢绝了,虽然我的家还没有安顿好,确实也有不少困难,而且患了重感冒后还没有康复。

但是我经常想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用共产主义的崇高理想在不断地激励着自己;建设新农村,改造祖国山河,为党争光,为民族争气的光荣伟大的事业在强烈地吸引着我;无数革命先烈为我们中华民族的解放和人民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业绩经常在鞭策着自己;在加入我们伟大的党组织的时刻,那庄严的宣誓,激动人心的誓词,同志们充满革命友谊和无比热情的赠言,虽然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我的结论是:

坚决下去,愉快地下去!一定完成党交给我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1975年11月28日五时半起床,早饭后和社员们到五队拉土垫地。田野的空气格外清新,走在通往目的地的大路上,精神振奋,感慨徒生。

平展展的土地,行行杨柳,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上午快要收工了,队长让我回村吃饭,社员们等待送饭来,有一个社员说:“老裴也吃送饭吧。”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如不是下午工作队开会,我一定要和社员们一起吃饭。

1975年11月30日昨天下年在工作队会议上和副组长老王同志发生了争论,争论的主要问题是该不该管生产队的体制变动问题,虽然出于公心,一片赤诚,结果仍是被误会了。问题始于自己在争论中的态度不冷静,语言生硬,客观上让对方难以接受,这是应该引以为戒的,养成沉着、冷静的性格,谦虚、谨慎的习惯是一个人十分重要的问题,要在实践中努力锻炼,改造思想。

1975年12月1日上午汇报工作,在汇报中涉及分队问题展开了热烈争论。

最后形成两个方案,又经争论,统一了认识和办法,恢复原建制,原大队仍为十二个小队。

通过分队所引起的问题和争论,我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政策教育。人民公社六十条明文规定,核算单位长期不变,而社队某些同志竟然不顾党的政策,轻易变动了体制,造成了混乱,影响了生产,这一教训是要很好地记取的。

这次争论,还告诉了我们:出以公心,坚持真理,勇于斗争,这是一个共产党员必须做到的。上午临散会前如果第二个方案迟提一分钟就会作出不利的决议,这时我挺身而出,向会议推荐了第二个方案,并作了阐述,很快引起注意,下午经过反复比较,正确方案终于被通过了。这对于东阳大队是一件大事,是今冬农业大干快上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通过这件事告诉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要虚心听取其他同志的意见,善于从别人意见中听取正确的东西。

1975年12月3日早晨五时四十分起床,大地铺上一层白绒,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越来越大。

和五队社员在大雪中积肥、出圈,汗水和尘土落在脸上,黑泥满面的。社员韩润民,18岁,副队长,在劳动中谈笑风生,时而打几声口哨,时而哼一阵歌,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他把劳动当做快乐深深感染着我。

1975年12月5日阴沉沉的天,大自然真是变化多端,昨晚还是满天星光,早晨却乌云遍布满天。夜里和老队长郑和尚同志谈天。此人,年近五旬,高个头,背微驼,饱经风霜的脸成了紫铜色,头顶上习惯性地裹着晋中地区农民特有的白毛巾,毛巾的结打在前头,不知是为了美观,还是为了保暖,恐怕是二者兼有吧。他非常健谈,只要你提一个头,他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讲了许多非常有价值的情况。谈话结束时,他非常诚恳地说:“老裴,你来我们队里开会吧,我信任你,我知道什么就要说什么,什么也不怕,有问题就逮(抓的意思)。”多么豪爽的性格,诚挚的感情啊!

1975年12月7日风呼呼地响,夹着微小的雪弹。上午继续拉土垫地,社员们不畏严寒,不惧辛苦,连续作战五个小时。许多女同志脱掉了棉外衣猛干,确实赛过男子汉。

1975年12月16日对待革命事业要有火热的心,要经得起各种各样的考验,遇到问题要冷静,碰到危险要沉着,有了困难要有坚定的斗争信念,胜利和顺利时,要头脑清醒,力戒骄傲。受到挫折和打击时,要有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1975年12月18日对于同志们的任何意见都要认真对待,严格解剖自己,吸取同志们意见中有益的东西,改正自己的毛病。

1975年12月29日入村以来,从工作和自己的思想路线上都有很深刻的教训。由于自己存在片面性和急躁情绪,和个别同志的关系没有搞好,以致影响到了团结,造成了不良影响,这个教训是要深刻记取的。

毛主席关于团结大多数人一道工作的教导,是做好工作的一项根本方针,搞不好团结,即使有革命的愿望也是枉然。要善于分析一道工作同志的特点,注意尊重别人,谦虚谨慎,防止风头主义和个人主义,经常注意想一想自己的弱点和错误,戒骄戒躁,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小学生。

为了交流思想,搞好团结,计划找几位同志谈谈,消除隔阂和误会,虚心征求他们的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无私则无畏,正是由于自己有许多私心杂念,才使自己忘乎所以,做了些错事,例如不该说的话说了,不该表态的事情轻易表态,造成了不良后果。要下决心,改造自己!

1975年12月30日做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做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更是难的。

世界上的事情五颜六色。矛盾错综复杂,资产阶级唯利是图、尔虞我诈的臭气在污染着空气,腐蚀着人们的灵魂。如何应对这样的环境,善于识别善恶,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一个共产党员任何时候都要以毛主席所倡导的三条原则为指针,严格要求自己,经常主动地解剖自己,不断地把消极因素变成积极因素。

1975年12月31日1975年的最后一天。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年又过去了。去年的现在还在黎城,正从乡下赶回来,做过年的准备,采购节日的食品。想不到今天来到了晋中。来年的今天又将在何方?唯物主义者是不相信宿命论的,但是一个人的经历和遭遇却常常是预想不到的,确实有它的规律性,也有它的偶然性,此时此刻我正在写今年的最后一篇日记,而且只身在外,想到这一切,感到是非常有意思的。

1976年元月9日今晨起床后听到插队学生小李说周总理逝世了。我为之一震!对小李说:你听错了吧!没有听清可不准瞎说啊!

早饭中听到了电台广播,才得知敬爱的周总理确实和我们永别了,眼泪夺眶而出,早饭也吃不进去。总理逝世,对我们党和国家损失确实太大了。我多么希望这个噩耗是讹传啊!

山川静默着,冷风刺入肌肤,针扎般的穿心,整整一天沉浸在极端的悲痛之中。

1976年元月17日周恩来同志的一生,是为共产主义事业光辉战斗的一生,是坚持革命的一生。他是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

在悼念周恩来同志的时候,我们要学习他对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无限忠诚。他衷心爱戴和崇敬伟大领袖毛主席,坚决扞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终生为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而奋斗。

我们要学习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高尚品质。在毛主席、党中央的领导下,周恩来同志担负着处理党和国家事务的繁重任务。他总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忘我、不知疲倦地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谋利益。

我们要学习他对敌斗争的坚定性,不论白色恐怖多么残酷,武装斗争多么激烈,同敌人面对的谈判多么尖锐,他总是奋不顾身,机智勇敢,坚定沉着,充满必胜的信心。

我们要学习他坚强的无产阶级党性。他光明磊落,顾全大局。遵守党的纪律,严于解剖自己,善于团结广大干部,维护党的团结和统一。他广泛地密切联系群众,对同志对人民极端热忱。

我们要学习他谦虚谨慎、平易近人、以身作则、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学习他坚持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

我们要学习他同疾病作斗争的革命毅力。他在病中不断地研究贯彻执行毛主席的方针政策,继续坚持学习马列着作和毛主席着作,就是在病情十分严重的时候,他还一再聆听今年元旦发表的毛主席的两首光辉诗篇。这充分表现了他坚忍不拔的革命精神。

1976年2月15日自初六到村以来,每天受到社员的热情招待,一日三餐,几乎全是油糕、饺子、烙饼之类,实在使人感到温暖。但是,我们为群众解决的问题则过少,生产队的班子建设仍未解决,想到这里,总感到十分对不起广大社员群众。

1976年3月12日天气晴朗。

世界处于矛盾之中,一个人如果没有豁达大度的胸怀就会气愤成疾。不合理的事情比比皆是,一切都要处之泰然,顺应规律,听其自然。怡然自乐是一个人起码的品德与风度。锻炼吧!活一辈子,学一辈子,经历一辈子,锻炼一辈子。

……浏览裴庆生的日记似乎看不到任何私密性,这不像是日记,篇篇都像是宣言,都是自我检点的“思过录”,出现频率最多的字眼是改造思想。

然而这确实就是这一代人的灵魂。看不到精神的忧虑,他们的纯真像童心一样清新。

对于现代人来说就像是一则神话,或是天方夜谭。然而,裴庆生是解放以来新的社会建制的实践者,是具体政策的施行者,一切以国家的利益为重,是这一代人的思维方式。他们首先是改造自己,从自私利己的自然习惯到无私利他的共产主义思想,这不能不是最大的革命,或者说是终生的革命!共产党的斗争哲学不仅仅是阶级斗争,最主要是自身思想灵魂的斗争。

在这场思想体系的革命中,无数人喊天叫地,认为有悖于自然,因为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但在实现共产主义这个远大理想的道路上,需要“公而忘私”,向原始的灵魂告别,与原始的习性斗争。达到这种公而忘私的境界是困难的,所以就出现了应时的“假、大、空”。就像儒家的仁德,道家的超脱,佛家的慈悲,在社会的提倡盛行中都不同程度地出现真与伪的现象。但总有人去为之舍身奋斗,成为这个意识形态的典范,我以为裴庆生即是如此!因此他说:“做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做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更是难的。”他一定是遇到了现实与理论上的困惑,而这种困惑有可能是需要他用一生去解剖的问题。

《圣经》里蒙难的约伯没有怨言,却有叩问。可裴庆生没有叩问,只有以乐观主动的思想去践行他的理想。他没有把劳动当做惩罚,而是一种永远的善行!他没有把社会出现的矛盾和问题当做绝望的话题加以扩大,而是探索性地面对。所以他说:“不合理的事情比比皆是,一切都要处之泰然,顺应规律,听其自然。怡然自乐,是一个人的起码的品德与风度。锻炼吧!活一辈子,学一辈子,经历一辈子,锻炼一辈子。”

这就是他的情怀。他不是思想者,他是个实践者,但他的行为却需要思想进行指导。

这一切让我顿悟出:人生在世需要有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而世界观即是对世界的正确认识。人生观即是对事物有一个清醒的选择,从而树立自己的人生准则与道德底线。而价值观即是认准正确的事物,无论遭受什么样的境遇,都要付出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说基督教的普世价值是博爱,佛教的普世价值是慈悲,儒教的普世价值是仁德,共产党的普世价值就是为人民服务!这个命题和思想的践行者就是每一个共产党员,裴庆生就是这支践行队伍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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