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池云被宿舍新来的同学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睁开眼一看，一个又白又瘦，带着眼镜的男生。
池云揉着头发，坐了起来，男生比他高半个头左右，瘦得跟竹竿一样，但是真是白啊，往柜子上放东西的时候，上衣被扯得漏出了一截腰。
卧槽，池云敢保证自己这辈子除了在电视上看那些明星模特，生活中见到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么白这么细的腰！
这特么还是不是个汉子？
那男生转过来看了看他，也没说话，继续忙自己的。
“额，我叫池云，你是？”
“闫涛。”得，就蹦出来俩字，合着是个沉默的小白兔？
池云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从床下的盆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具，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洗漱去了。
水房里还有一个带着眼镜穿着睡衣的男生，正在打电话，听声音，很像蜀地方言，不过语调和用词与蜀地方言不一样，应该是巴州话。自古巴蜀不分家，所以言语上，基本是相通的。
电话那头，似乎是男生的父母在嘱咐什么，男生听得很不耐烦，皱着眉头不停说：“哎呀，晓得老，晓得老。”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男生回过头，才发现多了一个人，于是一边挤着牙膏，一边用普通话问：“同学，你也是新生吗？”
“嗯。”池云正在窝火宿舍里怎么来了个闷油瓶，美好的四年中，趣味就大打折扣了。
“你是哪个班的啊？”
“信管1班。”
“哎呀，我们同班啊，我叫龚雨辰，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池云，刚刚听你打电话，巴州的？”
“恩，你呢？”
“蜀州涪城。”池云换了蜀州口音说。
“涪城？没听过，在哪哦？”龚雨辰很配合地也换了巴州口音说。
“锦官城东北，没多远。”
“哦哦，晓得了，前几年你们那还闹过大地震的嘛。”
“嗯，我洗完了，先过去了，回头聊。”
“好，要得。”
池云端着洗漱用具又走回宿舍，闫涛已经收拾停当了，正坐在自己的桌子前，看着学校发的新生入学手册。
池云刚好穿完衣服，曲平就来找他一起去吃早饭。
“闫涛，一起去吃早饭？”池云问。
“不了，你们去吧，我先前来的时候吃过了。”
池云没有多说什么，和曲平下楼了。
在五楼的拐角，又看见了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依然是在给一只狗喂食，不过这次是一只油光水亮的黄色土狗，看着不像是流浪狗。那男生就像老友一样，一边还和那条狗逗乐着。
池云看了看那条狗，又看了看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也看着他，两人相视，笑了一下，也没说话。
食堂的早餐算是种类比较丰富了。池云很快选定了自己未来的早餐搭配。
一碗豆浆，一碗豆腐脑，一碗蛋炒饭。
曲平这次学乖了，老老实实买了一碗胡辣汤，一个杂粮煎饼。两人坐下吃得热火朝天。
这时，隔壁桌来了一个女生，长相中上，皮肤白净，带着黑色边框眼镜，显得文静有气质，正细细吃着一碗小米粥。
一个胖胖的男生端着满满一餐盘的小笼包和一杯奶茶走了过来，直接坐到了女生对面。
女生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同学你好啊，初次见面，也是缘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邱，我叫邱北归。”胖子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西南口音，虽然极为努力地在修正平翘舌，但给人的感觉还是怪怪的。
女生没有说话，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同学，能不能问下你的名字？我这个人爱好广泛，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能成为朋友，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帮到你的。”胖子一边囫囵吞咽着包子，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女生端起碗就准备走，结果胖子一把拉住了那女生的胳膊，笑着说：“不要急着走嘛，难道我长得有这么吓人？”
说实话，这胖子长得不算太丑，身高大概在1米75左右，五官还算端正，只是肤色稍微黑了些，身上赘肉多了些，脖子基本看不见了，整个脑袋就像被直接放在了肩膀上。
“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请你放手。”女生隐隐有点生气，也有点害怕。
“别急嘛，这才几点，再聊会儿呗。”胖子不依不饶。
突然，一只手拍到了胖子的肩膀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胖子“哎哟”一声，痛得全身一颤，手也缩了回来。
“邱白龟同学，你这样不大好啊。”胖子和那女生都定定地看着出现在胖子背后的人，圆脸，身材也有些胖，不过比邱胖子要瘦多了，此刻满脸堆笑，正是池云。
“同学，有事情忙就先去吧，我找邱同学有事情，和他聊聊。”池云继续说。
女生给池云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身离去。
这边，邱胖子还一边咧着嘴吸凉气，一边揉着肩膀。
池云坐到了他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是谁，******，敢打搅老子的好事，知道老子是谁吗？”邱胖子也盯着池云，一边斜着嘴咬牙道。
“滇北邱家唯一的公子嘛，谁不知道。”池云依然笑着，“也就不劳你费神猜测了，我姓池，叫池云。”然后压低了声音：“我也可以姓赵，蜀中赵的赵！”
邱胖子眼中精光一闪：“是你小子。”然后突然“呵呵呵呵”笑起来了，“我奶奶说得真对，邱家和赵家不对路，我和你，肯定也不对路，老子现在看你就很不爽。赵家老二这些年怎么样，当年要是被你们赵家老太爷打死了多好，今天，你也不会在这里坏我的事情。”说完邱胖子一拍桌子。
隔壁好几桌的人都站了起来，全是男生，一个个小伙子长得都很平凡，但池云知道这些人可都是练家子，看他们隆起的太阳穴和裸露出来的结实小臂就可以看得出。
周围人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视线，包括窗口里正在卖饭的食堂阿姨和大叔。
“哟，人挺多啊。”池云淡淡地笑着。
“嘿嘿嘿嘿。”邱胖子眼神急转，嘴里发出了冷笑。
“你们干什么呢？围着干什么？”门外进来了两个保安，看情况不太对劲，直接就冲这张桌子过来了。
“没事，没事，我们俩在聊天。”池云对他们摆摆手。
“这里是食堂，在学校里你们敢乱来的话，就试试看！”一个保安挥舞着手里的棍子，都快指到两人的鼻子上了。
“嘿嘿，这件事情，你们敢管，也可以试试看。”邱胖子摆了摆手，旁边走过来几个人，直接将两个保安隔开来。
“我在想，我该打断你身体上什么部位，然后寄给你那废物老爸还有那个老不死的赵老太爷？”邱胖子慢悠悠喝着奶茶。
池云没说话，这是双手肘撑在桌子上，定定地看着他。
一旁的曲平终于走了过来，一手一个，拨开周围邱胖子的人，对池云说：“云少，走吧，这个场合，收拾他会不好处理。”
池云点了点头，站起来，那边邱胖子又是一拍桌子，结果曲平猛地回头，一拳砸在邱胖子的手上，邱胖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才是一阵响彻食堂的哀嚎。
右手小拇指已经彻底变了形。
曲平盯着邱胖子，眯缝了一下眼睛：“肥猪，今天你平爷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太多，就凭你刚刚说池叔的几句话，换个地方，这一拳砸的就是脑袋。我们现在要走，你敢拦一下试试。”
邱胖子脸色惨白，显然手上痛得厉害，满头是汗，但嘴上不饶人：“池家养了一条恶犬，倒是对主人忠心得很。”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几道指印出现在邱胖子的左脸上，这次出手的是池云。
“继续说说看。”池云语气平淡，怎么看都不像是发怒的样子。
倒是曲平动容了，他非常了解这个兄弟，这个表情，就说明他不惜玩命了。
这一巴掌打完，邱胖子冷静了下来，吐了口血唾沫，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池云，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仇恨。
池云和曲平转身拨开呆住的人群，邱胖子几个手下想要阻拦，邱胖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妄动。
走出食堂，曲平问池云：“为什么这姓邱的这么恨你？”
“世仇。”池云吐出两个字。
食堂里，邱胖子颤颤巍巍站起来，一个人扶着他，走了出去，在路上，一个精瘦黝黑的男生说：“少爷，刚刚的情况，实在不好出手，害少爷受伤，我们会自己去黄字十七号铺领罚。”
邱胖子站住不动了，看着他。男生低下了头。
“不怪你们，那个曲平的师父，号称白手无敌，你们要是出手，我才是真危险。我们有我们的玩法，今天这种场面不是我们擅长的，输一阵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关注他们两个人，有机会的时候，可以先下手，再通知我。对了，把那个女生找到，小娘们，害老子丢这么大个人，看老子怎么玩你。”
“世仇？”曲平不解，他虽然在池家长大，也知道一些池家和赵家的恩怨，但具体事情，他是真不知道。
“想知道？”池云嘴角扬了扬，问道。
“有条件就先提出来。”曲平一看这厮撅屁股的动作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你保证在大学毕业之前破了童子身，我就告诉你，而且是现在告诉你。”
这个条件虽然恶趣味了点，但对于曲平来说，却是很重要的关隘，曲平的师父说曲平心境有缺，所以在武道上的精进困难，情关必须要过才行。
细细思量了半天，曲平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个事情，痛不痛啊？”
“你特么是个男人，痛你仙人板板，装，继续给老子装。”池云笑骂着跳起来拍曲平脑袋。
“六十多年前，西南有一个池家，横行于西南五州。经过了改朝换代的巨大浪潮却依然坚挺不倒。家族掌门人雄才大略，又正值壮年，在大浪潮中没有犯下任何错误，成功将池家大部分洗白，不能洗白的部分均打散转入地下。后来池家作为当朝功臣之一，跟随上面一个大人物进入了权力的顶层。但好景不长，掌门人暴毙，留下四个年幼的孩子和一群势力庞大，错综复杂的外戚，上面又在追查一件事情，几方冲击下。有两家外戚变串通起来合谋池家的家业，这两家，一家姓黄，一家姓邱。那四个孩子当年最大的只有十几岁，最小的才几岁，被托付给梓州一户姓赵的老友家，改名换姓，最终熬过了那一段时间。后来，四兄弟齐心协力，在上面一位大人物的扶持下，收拢了一部分家业，迅速扩张，开始了对背叛者的追讨。这个过程充满了血腥、暴力、阴谋、暗算。最后的结果我们现在也知道了，赵家占着蜀中，但赵家就剩下老大，也就是我爷爷，还有老四，老二老三都死了。黄家很聪明，虽然当年势力最弱小，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进入巴州，控制了袍哥会，迅速站稳了脚跟，随即蛰伏了这么多年。赵家四兄弟当年追杀得最狠的是邱家，因为反叛的时候，邱家杀了池家绝大多数的家眷。邱家当时好像怀着什么秘密，上面也在追捕他们，于是两方联手下，邱家几乎死了个干净，连家主都被我爷爷砍了四肢挂在梓山上活活风干。就剩下一个主母抱着只有几岁的儿子和几个家仆逃入了滇北的山区。大势基本定了之后，上面委托赵家去办一件事，这一办就是十几年，等到我爷爷再回过头想要伸手入滇的时候，就发现进不去了。有人用开茶铺的方式，在滇北十万大山中打下了无数明暗桩子。两边发生了很多冲突和交手，我三叔手上，就有几十条他们的人命。我爸有没有参与，他自己说没有，但我想，应该是有的。后来，才知道，邱家在滇北又生根发芽了，掌控着一个叫“茶客”的组织。所以说，我和邱胖子，算是世仇了。”
“那现在呢？”曲平问，显然考虑了很多关于眼前的问题。
“你说呢？邱胖子名字就叫邱北归，赵家我们这一代也好不到哪去，大伯是第一继承人，但是只生了一个女儿，我爸破门而出，与爷爷断绝关系，我三叔勇猛有余，但是要掌大局却是不行，虽然有个现在算起来是赵家嫡长孙的儿子。姑姑已经外嫁到JS刘家，这赵家的事情，也与她关系不大了。所以我爷爷硬挺着这口气，是不放心啊。”
“邱家独子就在我们面前，我有把握收拾掉。”曲平想了半晌，才说。
“邱胖子没你想的那么好收拾，邱家老太婆既然敢让他来这里，就说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且，我不认为邱胖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茶客这帮子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池云旁敲侧击打消了曲平的念头，又说：“你还是早点破了你的情关锁，让我这个做兄弟的，可以仰仗一下曲大侠的武力，那样的话，我也许会考虑做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曲平对池云的打趣没有反应，神色里透出一股谨慎：“既然卧榻之侧有狼子野心，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且不论我爸和你师父他们是否有什么安排，我信得过你，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池云望着曲平，又准备开始飙演技。
“去去去，哪有这样天天把自己父亲挂在嘴边的，简直是忤逆不孝。”曲平苦着脸，有些话没法接。
池云的父亲，池红军，字安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校外，站在校门口，五台山最顶端的台阶上，直直望去，山下视野极其开阔，笔直的马路就像画了个弧线直通天际。
“平少，你看，这才是凌者的风景如画，这才是大者的胸怀如海。”池云用自认为最有气度的动作，潇洒一指远处天地交界的地方，侧身对曲平说。
“瞎矫情，可惜是我，换做一个妹子，估计又要神魂颠倒了。”曲平毫不犹豫地给了一盆冷水。
“不过，是挺帅的。”在池云要发威的前一秒，曲平悠悠地飘出来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