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
非鱼
竞争到了一定程度,拼的就不是实力了。
实力若不相当,那就不用竞争,结果显而易见。实力相当的竞争,弯弯绕绕、明明暗暗什么身段都使上,才有看头。眼花缭乱中,分出胜负,结局似乎总是欧·亨利式的。
这一次,开头并不例外,行到中间,局势却急转直下,一方招架不住了,或者说节外生枝让她无法招架。
她是姬玉,这次竞争的目标是一个炙手可热的高职位,竞争对手是她的同学李生。
姬玉和李生大学在一个班,关系还算融洽,因为来自同一个城市,来来去去同行的机会多了,李生曾经产生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但终于也没有实施。四年过后,一起回来,又分到一个单位,同一年先后结婚,同一年一个文件提拔。十几年过去,再有机会,同时轮到两个人就很少了,比如这一次。职位只有一个,竞争者七八个,到了最后关口,便在他们两人之间展开。
但就在这时,姬玉的腿摔坏了。
姬玉住在医院里,腿已经打了石膏,高高地吊起来,白乎乎一大截冲着门,进来的人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条腿,触目惊心。
主任来看她,带了鲜花、营养品,七八个人挤挤挨挨站在病房里,你一言他一语,问候姬玉的病情。
姬玉头歪向一边,说话很少。长长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乱糟糟一堆。
唉,姬玉,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姬玉,你这一摔,孩子可没人照顾了。
没有人提后天的事,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姬玉这一摔,把大好的机会摔没了,李生将独自一人出现在演讲台上,不战而胜。
要走的时候,主任握着姬玉的手说:安心养病,其他的都不要考虑。
姬玉叹口气,说:谢谢领导。
一行人走了,姬玉让大姐把鲜花和营养品收起来。大姐说:营养品我带回家,花就放着,好看。姬玉说:不要,一朵花都不要。
清理干净的病房看起来更加惨白,透着一股软弱无力的惨淡气息。
下午,人事科长李琴来看姬玉。她还有一个目的是要姬玉给一个明确回答,确实因为自己身体原因不能参加接下来的竞争演讲。
姬玉拉着李琴的手,叫了一声李姐,眼泪从眼角滚下来,滚进头发深处。
姬玉说:看我这样子,明天还能参加吗?这该死的腿。说着就用另一只手去捶打那截石膏腿,李琴忙拦着:姬玉,别这样。以后机会多的是。
姬玉说:李姐,你是看着我成长的,我进单位的手续就是你给办的。明天我参加不了演讲了,可稿子我已经写好了,你随便找个人念念吧。李琴忙说:行,没问题。
姬玉说:稿子就放在桌子最边上的抽屉,没锁,拉开就看见了。
姬玉说完仍拉着李琴的手不松,李琴自然不好意思把手抽回去,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手拉着手说话,亲热得不行,李琴手心里都是汗,黏糊糊地。
能拉着手说话,自然都是要说知心话的,是没有隐瞒没有遮掩的。李琴问姬玉腿怎么摔的,姬玉没说腿,又哭,哭了一会,姬玉说:李姐,你可别告诉别人,我这腿都是他害的。李琴问他是谁?姬玉说还能有谁,我瞎了眼啊。说着,姬玉又嘤嘤呜呜哭起来。
李琴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个大概,姬玉腿摔坏的原因,是因为和爱人吵架,气愤之下跑出来,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坏了腿。而和爱人吵架的原因,似乎是爱人在外边吃腥,让姬玉发现了。
李琴去包里找纸巾给姬玉擦眼泪,趁机从姬玉的手里把手抽出来,翻了一会翻出一沓餐巾纸递给姬玉:别哭了。唉,真是的,你怎么……可已经这样了,你先养病再说。
姬玉泪眼蒙眬,点点头,说:谢谢李姐,你可别跟别人说。
李琴回到单位,给主任汇报了姬玉的答复,顺便也汇报了姬玉的其他话。李琴本就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人,她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嗡嗡叫着兴奋地传播着这些消息。很快,不到一个下午,姬玉摔坏腿的原因单位人都知道了。有人替她叹息,有人暗自兴奋。
第三天,原定的演讲按时进行。李生心里有底,演讲自然是慷慨激昂,铿锵有力,姬玉的稿子从办公室找个小姑娘照着念了念,就显得很平白,高下似乎不用区分。
接下来是打分,先是一般职工,然后是领导班子成员。
结果很快出来了。出乎意料,姬玉的票数居然高出李生。
李琴很快就打电话给姬玉通报消息,姬玉说:李姐,谢谢你,谢谢你帮我。
挂了电话,姬玉坐起来,抚摸着腿上那截硬的石膏,笑了。
笑过之后,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爱人,对不起李琴,对不起李生。这一出苦情戏,把他们都绕进去了。
可为了能让大家心理平衡,有更大的胜算,她不得不故意露出点破绽,失彼顾此啊。
我想和上帝谈谈
马新亭
当你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时,分不清是躺在哪里,眼睛似乎蒙上一块黑布,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天地之间的任何事物都被夜的手抹去了,感觉赤条条躺在无垠的旷野中。
也不知道几点,你睁着双眼没有一丝睡意,好多稀奇古怪的念头,犹如一大群鸟儿从遥远的天际翩翩飞来,盘桓在你头顶,无论如何驱赶不走。按说你这个功成名就的人物,通常是给别人指点江山,不应该会这样。
你想与人谈谈,却无人能和你谈谈。
你爬起床,穿上衣服,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登录QQ,输入账号和密码,眼前马上出现了你那些密密麻麻的好友,究竟有多少,你都数不过来了。好像进入另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只是你都不想和他们聊,你想与上帝聊聊。
是梦幻?是现实?是天堂?是人间?谁能说清楚?
你移动鼠标,点击查找。虽然很晚了,QQ上的人很多,在线人数竟然高达几十亿。你点绿精确查找,在昵称中输入:上帝!然后点击:查找。查找了一会儿,上帝真的出现了。
你:尼采很早不就说上帝死了吗?
屏幕上很快跳出一行字:上帝又复活了。
你:上帝复活了,我却想去死啦!
上帝:你为什么想死呢?
你:我的股票恐怕一辈子都解不了套了,我怀疑老婆跟别人睡觉了,我被单位辞退了。再说汶川地震死了那么多人,玉树地震死了那么多人,盈江地震死了不少人,最近日本大地震与海啸又夺去了那么多人的生命。这种天灾人祸说不定哪天降落到我的头上,还听说一个更恐怖的事,2012年是地球的末日。你说我还拼死拼活地忙活个什么劲呢?我还活着受这罪干什么?
上帝:你说的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可你干吗那么悲观呢?股票不一定解不了套,你跟别人的老婆不一定没睡觉,单位可以再找,还可以去创业。那种不幸永远不会降临到你的头上!
你:你能保证它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吗?
过了一会儿,上帝:能,绝对能!
你:你是在安慰我吧?
上帝:你相信上帝是万能的吗?
你:我相信。
上帝:这不就行了吗?
你:关键你是不是上帝?
上帝:怎么样你才相信我是上帝。
你:让我见见你。
上帝:你听说过世界上有人看见过上帝吗?
你:没有。所以说我才说你不是上帝,说好听点你是安慰我,说不好听点你是在骗我。
上帝:我真是上帝,我还真能让你成为人类看见我的第一人。
你:那好啊。
上帝: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你说。
上帝:你要打消死的念头,一直活下去。一直活到你不是故意死亡的最后一刻,我会让你见上我一面。
你:为什么这么晚,早见面不行吗?
上帝:早见不行,越晚越好。只有让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我一面,才能保持我的神秘啊!
你:你说话算数吗?
上帝:肯定算数。
你:假如你说话不算数呢?
上帝:人们都说,人死了,去见上帝,是吗?
你:是啊。
上帝:这不就行了吗?不是生前见上我,就是死后见上我,总能见上我。假如我骗了你,你死了见了我,我把位置让给你,或者随便你怎么办都行。
你:行,这主意不错。我为了能见到上帝,好好活下去。
某年某月的某一夜,你醒来后,世界正处在惊涛骇浪之中,乌云笼罩,狂风呼啸,大雨倾盆,一切似乎都在摇摇欲坠。你又失眠了,你又想起了上帝,打开电脑,登录QQ,你毫不犹豫打上一句连你也感到吃惊的话:“我想和上帝聊聊!”
上帝很快出现:什么事?
你: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上帝:当然是命重要。想想看,人生下来就要吃喝,没有钱就没有衣食住行,没有钱有病不能治,所以有钱才有命。但是,钱,却需要用命去挣!有生命才能有钱。
某年某月的某一夜,你又失眠了,你又想起了上帝,打开电脑,登录QQ,你毫不犹豫把你那一大群问题鸟儿一样往上帝那儿赶。
你:人一辈子忙忙碌碌能留下什么呢?
上帝:平凡的人活一辈子留下后代,非凡的人一辈子不但留下后代,还留下财富。
你:人为什么活着?
上帝:为了人活着。
你:怎么活着才有意义?
上帝:为越多的人活着越有意义。
你:当不上官的都是没本事的吗?
上帝:当上官的都是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不一定当上官。
你:世界上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上帝:真正的好人很少,真正的坏人也很少,绝大部分是中间地带。
你:怎么区分好人与坏人?
上帝:好人死了,哭的人多;坏人死了,笑的人多。
某年某月的某一夜,你又醒了,窗外大雪纷纷,北风啸啸,这一次你没有坐到电脑前,躺在被窝里,用手机登录QQ,你惊喜地发现上帝在线上,更令你惊喜的是上帝也在用手机登录QQ,你飞快地打上一行字:“我想和上帝聊聊!”
上帝:我是全人类的上帝,不是你一个人的上帝,你如果什么事都找我聊聊,那么多等着我度化的人怎么办?
多年以后,你快要死了,一桩心愿没有了却,一直不能闭眼。你不停地喁喁自语:“上帝你骗了我吗?让我看你一眼吧!上帝你在哪里?”
突然,你的手机响起,别人把手机搁在你耳朵上,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说:“上帝没有骗你,你就是你的上帝,上帝就是你!上帝在你心中!”
杏花飘
曾祥伍
真是巧得很,杏花家门口有两棵杏花树。她嫁过来的时候还很小,现在已经长得有碗口来粗了。
下了一夜的雨,田地酥酥的,正适合翻犁。
杏花一早起来,为丈夫擦洗好身子,胡乱地扒了碗冷饭,就扛起犁耙走向牛圈。那条大黄牛正在吃着杏花半夜起来喂它的青草。看见杏花来了,它兴奋地用头蹭着杏花,用短短的牛角善意地轻轻抵着杏花。杏花用手拍拍它的头,它就“哞”地回应了一声。
准备停当,杏花牵着大黄牛来到自家的责任田。初春的小草疯长着,满眼全是绿意。刚刚从冬天熬过来的各种虫子精力过剩地到处乱窜。雨后的田野水汪汪的,像小姑娘的眼睛,让人看了心里禁不住就生出喜爱来。
有十几年没有犁田了吧。杏花还是在当姑娘的时候犁过田,那时家里姊妹多,父亲身体不好,作为长女的杏花就成了家中的主要劳动力。砍柴、割草、犁田样样在行。出嫁后,丈夫对杏花特别好,从不让杏花生气,更别说让杏花干犁田这类体力活了。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冬天的时候,丈夫外出打工,不久就被人用车子送了回来。据说丈夫是从五楼上摔下来的,根据医生的诊断,可能就是一个植物人了。
整个家的活一下子全都落在了杏花身上。
杏花是一个十分要强的女人,贤惠善良,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她坚强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她说她还要供儿子上大学呢!
杏花笨拙地套好犁,就开始犁田。可是隔了十几年了,还是有些生疏了。手中的犁就是不听使唤,不是偏左了就是偏右了,一会儿吃深了,一会儿又吃浅了。
正在杏花手忙脚乱的时候,福强出现在田埂上。看到福强,杏花心里一颤。
福强是村里的老光棍,因家里穷,错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正儿八经地品过女人是什么味道。平时看女人的目光就像是暗夜的狼一样,眼里闪动着绿光。村里的女人们都躲着他。杏花觉得他很可怜。
福强对杏花说:“你一边休息吧,我来。”那口气不容置疑。杏花顺从地洗脚出了田,把犁交给福强。
杏花就坐在田边看着福强犁田。福强老处男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使不完的劲,挥动鞭子的手很有力,吆喝牛的声音还富于节奏。杏花看着想着脸不禁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福强犁完田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以后有什么体力活,招呼一声。”
目送福强渐渐远去的背影,杏花长舒了一口气。
这以后,不用杏花招呼,福强总是出现在杏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了福强的帮助,杏花轻松了许多。
有一天,杏花正在地里干活,福强又来了。
福强说:“杏花,我有话对你说。”
杏花头也不抬:“说吧。”
福强说:“我听说有一种偏方,对治你丈夫的病可能会有用,我明天就上山去给你找来。”
杏花意外地看了福强一眼,像卸下了什么却又像丢失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第二天,福强果然上山采来了药。但却因为不小心,摔伤了手。
杏花觉得应该去看看福强。那晚,她特意炒了两个家常菜,带了一壶酒,来到福强的家。
“喝点暖暖身子吧。”杏花给福强倒了一杯酒。四目相对,福强眼中有一簇火焰在跳动。酒很烈,一屋的辣香。福强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杏花又给福强斟了一杯。又一杯。
“你的手没事吧。让我看看。”杏花摸着福强受伤的手。
没想到,福强顺势把杏花揽进了怀里。这个动作太突然了,杏花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接着开始反抗。但福强的手臂很有力,杏花挣扎了一下,再挣扎了一下,就软了下来。
福强两眼不眨地盯着杏花,杏花感觉那目光似要把她烧成灰烬。杏花像一块软泥一样瘫在福强的怀里,喃喃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今晚就给你吧,也算是对你的报答。”
本来已经醉了的福强,一听这话,好像突然醒了。他慢慢地放开杏花,站起身来,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红着眼对杏花说:“杏花,看你那么辛苦我很心疼,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只要你同意,我愿意和你一起照顾你男人一辈子。”说完端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猛灌一气,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床上。这次,福强是真的醉了。
杏花的香气远远地传来,杏花使劲地嗅了嗅,她有些兴奋。她好像已经感觉到杏花在纷纷地飘落。那满地的杏花瓣儿,美丽异常,绝对是另一种风景。而缤纷的杏花落后,就会有满树星星般闪烁的果子长出来了吧,杏花仿佛看见一树红彤彤的甜甜的果实缀满树枝。
糖醋鱼
刘玉行
足足两个月没有吃到糖醋鱼,她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她冲沉浸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马尾巴嚷:“罗密欧,今天中午咱们做糖醋鱼吃吧!”
“糖醋鱼?好呀,朱丽叶,你快去做吧!”马尾巴正在设计罗密欧的一个唱腔,头也没抬。
马尾巴是这家演艺吧的吧主,她则是艺吧的铁杆粉丝。那次彩排《罗密欧与朱丽叶》,他出演罗密欧,她出演朱丽叶,假戏真做,他们就相爱了。
“罗密欧,可我不会做呀!”她说的一点不假,她只会吃糖醋鱼,而且还能吃出个子丑寅卯来,却从未下过厨。
“那就找个菜谱学学去。”马尾巴的话语里掺进了太多的不耐烦。
她的眼里就盈了泪。演唱《罗密欧与朱丽叶》她能把朱丽叶演绎得淋漓尽致,至于下厨,她除了会煮方便面,其他的全是一塌糊涂。
要是搁在从前,一切的一切都由他代劳了,何时劳她插手啊。还没有动手去做糖醋鱼,她的心里就浸出了酸酸楚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