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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没有一丝风的痕迹,花园内是一片萧条冷凝的气氛。
黑色保时捷缓缓停在了林中的小道上。
羽子凌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摇下了车窗,静静地望向那一棵衰败清寂的樱花树。
脑海里浮出了大片大片绚烂的色彩,他轻轻笑了笑,目光怔怔的,一动也不动。
时间分分秒秒地往前走,他始终保持着观望不语的姿势,身体仿佛已经僵硬无知觉了。
直到一阵凉风从窗外卷了进来,冷意沁入了他的心底,他的眼珠子才微微波动了几下。
羽子凌轻轻吸了一口气,颓然地伸出手,打开了车内的电台广播。
广播里正在播报整点新闻。
“根据匿名人士提供的线索,我市警方连夜成立了缉毒专案小组,兵分多路,全面展开侦破工作,在近期成功破获了一起特大走私贩毒案件,抓获了犯罪嫌疑人73名,缴获4台涉嫌用于贩毒的车辆,和16把实弹手枪,并当场缉获***59公斤,这也是近五年来,我市警方在沿海一带破获的一起重大的跨国走私贩毒案件。经过通宵审讯,该伙贩毒团伙的首领人物日籍华裔商人山本一郎和远近驰名的大毒枭端木青田已经初步交代犯罪事实。审讯和辨认工作正在紧张有序的进行中,除了少数涉案人员在外潜逃外,大部分团伙成员已经成功落网。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的侦破当中。”
窗外,冰凉的冷风丝丝缕缕,簌簌地窜入了羽子凌的背脊,引起了一阵阵惊心的战栗。
樱子,你在哪里?!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轻轻关了广播,然后软在了座位上,一时间陷入了迷茫和虚脱的情绪中。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阵子都疯狂地做了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冷得发悚的手指狠狠地点在太阳穴上,嘴唇冰凉地哆嗦着,心底是惶恐不安的波动起伏,羽子凌将头仰在椅背上,虚妄地闭上了眼睛,身子一阵一阵的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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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背后,表情严肃古板的王管家远远地望着停在花园小道上的黑色跑车。
直到车里的人久久没有下车,他才不得以挪动了自己脚步,缓缓走上前去。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停在了车旁,王管家毫无表情地问,语气也是淡淡的。
羽子凌无意识地侧过脸来,望着神情肃穆的长者,他乌黑的眼睛里是看不到底的迷茫和无助。
下一刻,他伸手打开了车门,然后沉默地下了车,僵硬的站在了小道上。
“宇园的大门这些天一直为你敞开着,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家,不过,凌少爷总算是回来了。”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口,王管家的声音是平静如水,朴素的脸上是淡淡的欣慰笑意。
羽子凌的心底一阵冰凉,一阵滚烫,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压抑地沉默下来。
“董事长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了,恢复得也很快,所以你不用担心。”似乎是觉察到了他心底的情绪波动,王管家淡淡地宽慰了一句,想要缓解对方的愧疚不安。
眼睛里有种复杂的神情,羽子凌轻吁了一口气,无谓地笑了笑。
“其实一个老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过于偏爱了自己的亲孙子,也是人之常情。”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王管家的眼角皱纹加深了些许,目光有些悠远,“我知道凌少爷从小到大一直将当年绮小姐的车祸身亡怪罪在了枫少爷的身上,可是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枫少爷才是那场车祸最无辜的受害者。”
唇角微微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羽子凌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对他的话语不屑于听。
看着对方散漫不羁的眼神。
王管家呆了呆,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静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直射到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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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那一天,是宇文枫八岁的生日。
宇文雄老人为自己的爱孙举办了盛大的生日派对。
穿着典雅的生日礼服,八岁的宇文枫在妈妈庄鸣凤的引领下,从长长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妈妈,爸爸呢?为什么看不到他呢?”停在了生日餐桌前,孩子仰起头问,有些茫然。
身怀六甲的庄鸣凤目光晶莹地闪了闪,有些失落地望了望四周,就是找不到丈夫的身影。
“枫儿,爸爸可能是出去给你买礼物了,我们等一等他,好吗?”下一刻,她勉力露出了甜丽的笑容,神色温和地对儿子说。
目光深邃而鲜亮,宇文枫愣了一下,随即怔怔地点头。
客厅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王管家觉得很奇怪,刚才明明看到焕少爷回到了宇园,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会不会在书房里!他暗暗地想。
书房内,窗户大开着,热烈的阳光从呼啸的冷风中扑簌簌闪了进来。
“绮儿,今天是枫儿的生日,我们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宇文焕抬起手,看了看腕表,神情有些不耐烦和嫌恶。
“我就要今天说!”拦住他脚步的女子神色颤抖着,语气哀婉而低哑,“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坦然呢?你明明爱的是我,为什么偏偏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维系着不伦不类的婚姻呢?”
“你错了!!”抬起手烦乱地扯松了领带,宇文焕双手叉腰,凛冽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他冷冷地直视着她,“绮儿,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有了天豪,我现在爱的是鸣凤,我真的爱上了鸣凤!我已经不爱你了!!”他一次性把话说绝,想要让对方死心。
“不!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信!!”身心憔悴的女子抬起手,捂住了耳朵,疯狂地摇着头,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无比依恋的男人,呼吸中带出哭腔,“哥,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你,真的忘不了你啊!”
宇文焕抬起手指抵住眉心,神情有些抓狂,他忿忿地闭了闭眼睛,“你到底想要怎样?我真的已经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了,我爱鸣凤,爱我们的枫儿,爱我们即将出生的女儿,爱.....”
他话语未完,就被对方冷冷打断了。
“子凌是你的孩子?!”这是宇文绮的最后一丝希望了,她低婉地说,注视着他的眼睛。
“够了!!!宇文绮,没有你这样闹的——!”宇文焕冷笑一声,仅存的理智快要消失殆尽,他不想再和她这样无礼地纠缠下去,绕过了她,走了过去。
客厅里,焦急期盼的庄鸣凤终于等来了自己的丈夫。
“爸爸——!”小枫儿欢快地跑上前,抱住了爸爸的腿。
勉力找回了自己的一丝理智,宇文焕急吸了一口气,淡淡地挑眉,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
“枫儿,生日快乐!”他微笑着说,目光温柔地望向身旁的妻子。
丈夫这过于深情的一眼,让庄鸣凤的心底剧颤着,难以平静,她的眼睛蓦地湿润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丈夫温情的最后一刻。
“点蜡烛吧?!”她开心地笑着上前,想要点蜡烛。
宇文焕也抱起了自己的儿子,站到了餐桌前,他静静地凝望着妻子的一举一动。
视线里过于温馨浪漫的一幕刺痛了她的眼睛,宇文绮失魂落魄地站在角落里,傻傻地流着泪。
下一刻,她绝望地抹掉了眼角的泪花,突兀地冲上前两步,笑着说:“枫儿,姑姑也为你订做了一个可口的草莓蛋糕,可是还没有送过来呢。”
“草莓蛋糕!”八岁的小男孩瞪大了英眸,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的姑姑,下一刻,他从爸爸的怀里跳了下来,跑上前,“真的吗?我还没有吃过草莓蛋糕呢?”孩子的笑容非常天真无邪。
“那你要不要跟姑姑一起去蛋糕店,取回草莓蛋糕呢?”宇文绮弯下腰去,抬起手指宠溺刮了刮小枫儿的鼻梁,温柔开怀地笑着。
“好哇!!”孩子一本正经地点头,满脸的喜悦。
宇文绮成功地笑了笑,然后目光犀利地望向正前方目光阴郁的男子。
对方的眼底跳跃着点点火光,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
谁能想到,曾经的情意绵绵海誓山盟,竟会走到今天幽怨愤对的局面。
“枫儿,我们走——!”宇文绮牵起了小男孩的手,扭过身,向外走去。
这时。
一只修长的手臂伸了过来,有力地拽住了儿子的手,“枫儿,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看爸爸妈妈为你准备了这么大的蛋糕,以后有机会了,爸爸再带你去吃草莓蛋糕,好不好?”宇文焕的声音勉强稳住,很平静,没有一丝阴霾。
小枫儿眨了眨眼睛,然后望向身侧的姑姑,有些难以取舍。
“枫儿,你只不过是想吃一个草莓蛋糕,不能不敢讲啊!你一定要告诉爸爸,你真的很想吃哦。”面对着对方刀子一样冷冽的目光,宇文绮的笑容依旧甜美无害。
“爸爸,我真的很想吃!再说了,姑姑都订做好了,只是去取一下,很快的。”
面对着儿子满心期待的眼神,宇文焕用力握紧了手指,然后轻轻笑了,“爸爸带你去取!”他怔怔地说,然后抱起了自己的儿子,向外走去。
“等一下!”身后的女子唤住了他,“没有我,你怎么知道那家蛋糕店在哪儿?!”笑脸盈盈,她的声音平平的,仿佛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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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只有轻风摇曳着树枝的飒飒响声。
羽子凌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急剧变幻着,眼睛里深谙的光芒越来越深。
“在去蛋糕店的路上就发生了车祸,翻了车,绮小姐和焕少爷就过世了,而当时只有八岁大的枫儿是因为有焕少爷用双臂撑起的一点点空间,才幸免于难!”王管家的身影在清冷的小道上拉得斜长,在说出真相的这一刻,他恍若老了许多,“其实枫少爷从小到大一直过得很辛苦,你知道的,他才是被按照接班人的要求培养起来的,他不能像你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没有过多的人身自由,他就像是一个傀儡,一个被家族的责任和使命牵制住的傀儡,我真的很心疼他!”
脑中“轰”地一声仿佛有层层白雾荡开,羽子凌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猛地握紧了手指。
“对于你,枫少爷也是始终怀着一份忍让的,你常常用言语伤害他,可是他都没有过多跟你计较,那是因为他也以为当年那场车祸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他心底对你有歉疚。”王管家的目光里闪出了一丝心酸的泪光,声音也哑然起来,“在我一个旁观者看来,你们两个从小到大,枫少爷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甚至还极力地袒护你,我记得当初老太爷要将天羽传媒的经营权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坚决不同意,他认为那个位子应该是你的。他对你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而凌少爷你呢?从谢欣语小姐开始,到小熙,再到现在的少夫人晚冰,你一直都在因为自己的私心伤害他,二十多年的手足情,割舍得掉吗?你们是亲兄弟啊!血浓于水,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恩仇,不是吗?”心中充满无奈的悲凉感,王管家声冷如铁,怔怔地望向身侧沉默不语的男子。
心中是翻江倒海的白雾,羽子凌怔怔地站着,面容越来越苍白,气息越来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