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最美是桃花。
是夜深如泼墨,万里苍穹皎皎孤月,十里桃花海将天地系数染成一色,粉如朱缠的一棵桃树下,妃色花瓣纷飞如天泉飘雪,落花无声似是怕惊醒了桃树下饮酒的玉人。
“小七,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饮酒,女孩子家家的难道要日日醉成酒鬼么?叫阿爹看见,小心活剥了你的桃花皮!”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露水似的声音下一刻便将桃花深处的男子润了出来,竟是一身桃粉的衣裳,眼中带笑瞧着桃花树下饮酒的女子,走去她身旁席地而坐,将她手中的酒壶伸手夺过,饮了两口,咂咂嘴,肆意朝后一躺,旋即又赞一声“舒坦!”
女子约么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华,被男子夺了酒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起身间,竟带出满身淡淡的桃花香,只瞧着懒懒躺在地上的男子,眼中掠过些许狡黠,“二哥,上个月阿爹和阿娘应邀到南海,回来后阿爹酿给帝君的酒不见了,害的他老人家差点儿没把整个大荒掘地三尺,这事……”
“好好好,还你便是。”男子嘴角抽了抽,无奈摇头,将手中酒壶递到女子面前,“早说过阿娘不该把你丢给四弟,瞧瞧,别的没学会,倒是他那威胁人的手段都教你学了去。”
这一男一女,便是大荒桃花家的小女儿画扇,和她二哥画白上仙。
微风轻抚,片片花瓣卷着淡淡清甜纷纷飞落,画扇自小就欢喜这桃花的味道,那丝丝缕缕的冷香萦绕鼻尖,自是世上最让人欢喜的味道了。
接过画白手里的酒壶,画扇微微闭目仰头饮了一口,侧身坐上一枝壮硕些的花枝,簌簌又飘下些许多的花瓣来,她瞧着落花笑道:“二哥自知我从小喜饮酒,旁的能讨我欢喜的甚少,如今是要连我这唯一的爱好,也要不许了么?”
“依你、依你……”半片桃花落在画白的肩头,他伸手拂去,溺爱的瞧着自家的七妹,越看自越是心软。这万里大荒里,谁不知道他桃花家的小七是美人,堪堪那细长眉眼下的一颗桃花痣,便揪着人心肝儿似的喜欢。
画扇不理他,自顾将剩下的桃花酒饮个干净,双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荡着,又随手将玉壶挂在桃枝上,这一挂,扑簌簌落下许多粉玉似的花瓣来。
画白伸手接过一瓣,放在唇边轻轻咬着,“你这丫头自小跟着四弟疯野的有些性子,怕将来这万里大荒无人敢娶你,现下阿爹正托散卿给你找个师父,还不惜将树下埋了十年的琼酿都如数拿去做了人情,你倒是跟二哥说说,你这般伶牙俐齿,要找个怎样的师父才治的了你?”
画扇正醉卧花枝,摆弄着桃枝上的玉壶,一听阿爹急着给她找师父,好好的一张玉面顿时生出些许的厌厌来。
这万里大荒怕是没人敢受她,再说和大荒一直关系融洽的九重天界里,能配的上做她画扇师父的,也恐怕只有那么一位。
一瞧她这般表情,画白便知她心中所想,略微蹙眉笑她:“莫非你还真打算拜东华君为师?”
画扇自小便承袭了大荒的仙风性格,没一丁点儿的女仙矜持,甚是理所应当说:“那是自然,若非是他,恐怕也没人受的起本仙吧。”
画白扶额:“妹儿,六界里上达九重天界,下至黄泉业海,谁不知东华君自七万年前开始便不再收徒弟,上次天帝的帝孙儿要他做师父,他都不曾买天族的面子,虽说他与散卿有些交情,可不见得会应。小七呐小七……你这次恐怕给散卿那家伙出了道难题哟。”
画白自是疼他家小七的,说这话时心里不由疼惜他这亲妹。
自画扇自出生起,阿爹阿娘便将她丢给桃花家老四画疏。现如今虽她看上去像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实际上却已活了三千年的光景。这三千年里除了跟她四哥画疏在大荒掏鸟斗鸡,饮酒捉鱼外,一丁点儿的本事也没学会。
起初桃花家倒是托散卿上仙为她寻了几个师父,可她却是一个也没瞧上。按道理来说,那紫阳君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上仙中较为靠谱的了,可她委实不喜欢,散卿也任由她,竟将紫阳又送走了。
起初双亲兄长还以为她是玩性未泯,也依着她。没成想这丫头还一直惦记着东华君,这……这着实不好办了哟。
那东华君自是九重天界位阶最高的上神,若论资排辈,这六界当中的上仙哪个不得被他丢个万儿八千里的?即便连如今天族天帝见他也要尊上个十几分。
况且,这东华帝君也不知抽的是什么风,七万年前听说是有徒弟的,也不知后来到底怎么了,竟将他的徒儿都系数散尽,一并昭告六界,东华帝君不再收徒,堪堪碎了多少女仙的心。之后又百年听说这位匿在了十四重天的无妄海,这么一算如今已经匿了七万年了,画扇要寻他当师父?
这恐怕……恐怕有点不太欢畅。
况且,东华君七万年未曾出无妄海,甚少有人见过这位的真颜。他家小七只在散卿那家伙的嘴里听过几次,连人家的真颜都未曾见过,便……便迷上了?
这、这这……果然是YY之风不可长矣。
画白揉了揉太阳穴,言尽于此,眯了眯眼睛打算卧花而眠。顺便着实替她这亲妹小小哀伤了一下。
“二哥,我们打一赌如何,若我教东华君收我为徒,你便将你一千年前酿的桃花酒分我一坛。”画扇一双玉魄般的眼睛望着树下的画白,许是因饮了酒的缘故,此时她双颊绯红,更显得眼眸下那颗桃花痣灼灼其华。
实际上,她垂涎那两坛琼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正好寻个由头骗过来饮了。
桃花家的画白平生没什么爱好,若非要数出一样来,便是打赌了。用他的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赌徒,一个有品位的赌徒,一个风华绝代的赌徒。
于是乎,原本眯着的眼睛刹那间便睁开了,“噌”的坐起来便道:“好,若你输了呢?”
画扇兀自轻笑,一身白衣锦绣转身没入桃林之中,桃林里却是她那清甜如露的声音,“若我输了也就输了,反正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无赖,哼!
画白翻个白眼,看来他必须得抽个时间跟他四弟画疏聊聊,怎么好端端的把一个母桃花给教成这般无赖了!
只是彼时画扇却不知,她这一赌,却是将自己系数赔了进去,连一丝一毫也不曾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