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被匆匆反锁，他缓缓跌坐下去，眼前晕眩着一片漆黑。呼吸变得仓促紊乱，体内传来游离的痛，他垂头，搭在膝盖上的手臂微微抽搐，指尖不受控制的跳动。他紧闭着干裂的唇，逼迫着脉腔里的血液一截截缓冲。
循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的，这个道理谁都懂。
许久，眼前终于慢慢清明起来，他缓缓伸过手，去按另一只手大拇指处的穴位，一阵刺痛，意识也逐渐清晰。
他撑起身，去拿药。
“金院长，我可能需要来一次医院。”
“好。是不是出现什么状况了？”
他冷冷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轻薄的汗，嘴唇上还沾着鲜红的血。
“到了再说吧。”
这样冷的天，她不知为何非要蹲在这里，还靠着那样冰冷的墙，呆滞得很。夏晞走后，她便这样，那个男孩让她牵着心肠，于是她这样空空流泪的事变多了起来。
墨夏朝她走去，“第二次了，靠在这里，眼里淌着身体里多余的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她低头，依然胡乱地去擦。
他伸去一只手，抓着她肩膀上的衣服把她拎起来，真的只是拎出来，分毫没勾近距离，酝造暧昧，墙面太冷了。
“说说吧，我不确定每次都有心情帮你瞒着夏晞。”
她脱开身，只是瞪他。
“在等夏晞？”
“不是。”
“说谎。能让你哭的人除了夏晞还有别人吗？”他觉得有些气堵，还莫名心凉，“他让你哭，你还要等着他？”
她变得更委屈。转过脸，更恶狠地瞪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肆意妄为地评论他！”
他双手抄进口袋，侧了下头，打量她一阵，抿唇沉思。
“你是不是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坚持要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木讷。
“听好，我只说一遍。他可能快死了。”
她狠咬着唇内的肉，一声不吭，却泪流满面。
“你果然知道了。”
她失控地哽咽。那苦涩的呜咽在喉咙里要命地翻滚，他转过脸不去看她，心里有些难受。
许久，她绵柔无力的声音飘来，带着委屈至极的哭腔，“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拧眉，“不太好。”
“说些他的状况吧，就算再不好，总比我一无所知要安心。假装若无其事，心底百般猜忌的感觉，真的太苦了。我比任何人都想狂奔到他身边，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又要哭，左右去张望，逼回眼里的那些水，流多了就变得可悲，心里变得荒了，眼里就不再能藏住笑意。她受不了，跟夏晞这样坦白地忧伤着。
他胸闷。“那就去吧，你在他面前哭了，或许他也会安心。”
她摇头。“一旦悲伤，便就会一蹶不振，他不告诉我，就期待我不变成这样，而我也是这么期待着他。”
他心里复杂得很，喷出一口气，化作茫茫的雾霭。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密探发来的信息。他犹豫，抬眼望她，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现在出现呕血了。”
她紧紧抓着衣服的一角，深深埋头，肩膀微微抽搐。
还是哭了···
“夏晞啊，你现在已经开始出现肺部咯血了。”金院长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把刚拍的片子递给他。“并且脑部出现了缺血性缺氧。”
他张口，声音从喉咙里干干地哽出来，带着嘶哑的金属鸣，和血腥。“之前是晕眩过。要输血吗。”
他深深皱眉，点头。
这个男孩实在不应该这么镇定，那轻薄的身体怎么担得了那么沉重的灵魂，让人觉得心里作闷。
“我决定退出娱乐圈。”
凌檬在荧幕里笑，就算说这句话时，也仍然被聚光灯围着，笑得灿烂美好。她才爆红没多久，连第一场戏都没拍完，当初为了走到这一步绞尽脑汁地算计，现在说退就退了。
墨夏划着头条里的几个热点新闻，全被凌檬霸占了。娱乐圈里本就人事繁杂，潜规则是常有的事，之前听说过她百盛挖了去，现在大概又得罪了百盛里的高层，遭到好几个电视台的封杀。
百盛啊···
他拧眉，摩沙着通讯录里，凌檬的名字，叹了口气，还是关上手机。
直到深夜，大黄喝了点酒，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了些迷糊地话。他把被子一掀，没好气地说，“你大爷的黄尹辰，喝点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嘴上虽这么讲着，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穿上衣服，出了门。
“喝了不少啊？”墨夏踢踢脚边的几个瓶子，一脸阴沉。大黄的酒品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喝了必醉，醉了骂骂咧咧的话特别多。
“爷，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你说，我TM是不是特别怂？你说！”
他浅笑，小酌望他，“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他突然憋上劲了，一口气灌了一杯，打了个嗝，吐出两个字，“凌檬”。
他闭口，不说话。
“你说，为什么她非要喜欢你？TM的就不能喜欢我吗？”
他幽幽瞪去一眼，“大黄，这篇是不是就翻不过去了？”
“不是你这篇翻不过去，”他突然站起来，蹬了桌子。“TM的是那个女人，她竟然跟什么年纪的男人都能乱来，怎么就不能喜欢我？难道我连那个王八都不如？”
“这不一样，交易算得清明，不像感情，拖沓，累人。”
“呵，交易？靠睡男人？不还是塌了！TM的王霸祖也能靠得住？现在他要封杀她，她能怎么办！”他突然鼻子一酸，眼眶红了。“我就是替她不值，不顾一切地奔赴了这条路，你看，现在说退就退了。白白赔了自己！”
他不做声。
他也闷闷地跌坐了下去。
“我要杀了那个王霸祖！”
“杀了他也没用。你报仇，那个女人也不一定领情。”
他哽咽，语塞。
“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大可以一早就不搭理那个王八，是她自己要交易一张娱乐圈的绿卡，非认为值得，别人都没办法。”
他钝钝嗤笑，“呵，你还记得当时在夜未央吧，她一瓶酒倒在王八头上，还骂他是狗。后来呢？那些魄气呢？”
“后来她选的路不好走，自然心性都磨灭了。”
他不再说话，苦笑点头。
最后大黄喝得烂醉，四仰八叉在沙发里乱嚎。嘴里没一句干净的话。他也不搭理，一把掺起他往车里扔，跟一个喝得神志不清的醉鬼置气，自找罪受。
车子还停在那里，路上冷冷清清的，橘黄的灯光，晕染在他们的车窗玻璃上，稍微刺眼了些，他把头扎进他衣服里，正好，不仅挡光还暖和。呵，这种状态下也知道给自己讨点好处。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于是他便也往后靠去，合上眼睛。这时候都睡了，来回动辄麻烦，不如等天亮酒醒后让他自己回去吧。
“你怎么来这里？”
“有事。”
男人缓缓压下胸口的气，严肃望他，“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操心其他的事。”
“我想知道夏氏的资金是否全部回笼了。”
“你想干什么？”
“投一笔去娱乐行业。”
他捏着眉心，沉着音说，“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我只拿当初秦记的那部分。投过去之后，我也不参与管理，你可以完全交给墨夏。”
他早做好打算了吧，早就周全顾虑，如何说服他。
“你是看墨夏太闲了，给他找事做？”
“不是。”
他当然知道不是，夏晞这个孩子，没人能揣度到他的全部心思。
“那你打的什么主意？”
“夏氏主要精力是在酒店方面，刚过的这场危机让我们意识到，鸡蛋还是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最近几年夏氏几乎没有拓展任何领域，产业链接太过单一，恰好娱乐行业最近两年形势很好，况且就宣传方面而言，娱乐行业对酒店还能起到帮助。夏氏酒店也需要一个契机重新复苏，回升。”
他沉思，凝眸望他，“显然这不是你的目的。”
“嗯，那都是说服你的条件”
“说吧，到底为了什么？”
“我的目的是百盛传媒。”
他不可思议。
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坐着，面无波澜。
“百盛的人惹到你了？”
他抿抿唇，“下面的理由就别问了，只考虑这些。”
他叹息。这个男孩没那么强的报复心，虽然冷漠也不至于心狠手辣，咄咄逼人，能让他一定要做到这份上的理由，应该就是真的足够充分的理由了。
“好。我会把百盛列进规划，前提你丝毫不过问，全由着墨夏来。”
他点头。“现在就开始吧，我之前拟好了一份策划书，我会发给墨夏。”
他皱起眉，铁青着脸。
“什么时候写的？你的心思怎么就不能专注地放在自己身上？策划！你的身体，你说，你还能做那个东西吗？”
“反正已经做了。”他丝毫没听出觉悟，眸子里依然风平浪静。“之后我都不会再参与。”
他闷闷地甩开椅子，站了一会。
窗口面对蓝天，清朗明净，这些日子以来总算有个好天。他揉了揉太阳穴，朝他走来。“上次输血的事希望能让你长点记性。夏晞啊，别再折腾自己了。”
他没再说话，垂头，白皙的手腕里突兀出一根青色的筋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