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报晓,天下白。
火盆里快要熄灭的火重新燃了起来。
忙碌了小半夜的老和尚坐在椅子上,擦了下头上的汗珠,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一旁取出来的三颗铁砂,只有几颗牙的嘴咧开笑了起来。在一旁帮忙的僧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火光印在脸上,满是一种满足。
老和尚让年轻的僧人准备些热水,好给会真清洗一下,让会真能够好好的休息。另外他又出去准备了一些草药煎熬着,准备给会真灌下。
睡梦中惊醒的妙兴看着燃烧着木炭的火盆,和微开的窗子,掀起被子,发现自身的衣物都已经被换下。
“大哥,醒来了,喝点粥吧,刚出锅的,暖下身子。”妙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拉放着几粒米的粥,推开门走了进来。
“老三和老四回来没有?”刚清醒过来的妙兴看见妙成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两个弟弟的安危,让妙成心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三弟和四弟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
“师父呢?怎么样?”妙兴想起昨天的场景,抓起床边的鞋就要穿上,下去寻看会真。
“大哥,师傅没事。昨天你背回来的时候,寺里的那位老居士已经为师父处理过伤口了,忙碌了小半夜才弄好。”妙成把碗放在桌子上,按住了坐在床上要离开的妙兴,“师父恐怕这时已经睡了,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老王沟,半夜的时候狗叫声四起,此起彼伏。透过窗子,可以看见镇口的漫天大火,老王沟的人只当是那波土匪内讧火并,都不敢露头。
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吓醒了屋子里早已是噤若寒蝉的人,“大爷,我们该交的东西都交出去了,实在是没有东西了。”屋子里的主人隔着院门对外喊着,声音里都带着哭腔,透漏出一种接近奔溃的情绪。
“爹,是我,素娥啊。”曾经在梦里百倍回响的声音再次真实的在耳边响了起来。
里面的人是老泪纵横,院门打开,一个面发灰白,脸上布满干裂的皮肤,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衣物,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的老人出现在了素娥的眼前。素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扑进他的怀抱,痛哭起来。而他的父亲则是警觉的在关上院门的那一刻探出盯着灰白头发的脑袋看有没有人看见,进了屋子,“娃娃,不哭,不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安慰着自己的女儿不要哭,可是自己脸上的沟壑却早已被泪水填满。
“娃娃,这是二十个铜元,你拿着赶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进了屋的老人左翻右翻翻出了藏得紧紧的铜元,递给素娥。
“爹,我不是偷跑的,而是被人救出来的。那群土匪完了,以后再也不担惊受怕了。”素娥掏出了妙广给的两块银元,明亮亮,老头的眼一下吸引过来了,他啥时候有过两块银元。
“你这是从哪弄的?”老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块银元都可以管他们半年的生活了。
“这都是恩人给的。”素娥把银元重新放好,收了起来。
早上鸡叫声,一声连着一声,从镇子这一头传到那一头。昨夜火光四起,人人都感觉安危难保,但是只是镇口那一个大院子着了火,不见有其他人跑出来。
一些起得早的人发现镇子里路上的积雪早已被人踩过,看地上留下的印记的话,还不止一个人。一阵密密麻麻的脚印走近镇口后又都分了方向,一些脚印出现在曾经被掳走女儿的家门口后消失不见。
一个胆子稍微胆子大点、好事的年轻后生壮着胆子敲开了曾经被掳走女儿的人家的院门,开门的正是前年被掳走的女子,他吓了一跳,赶紧冲了进去,末了还回头看看有没有人看到开门的女子,然后迅速的把院门关上。语气焦急,声音有些颤抖,“素娥,你怎么回来了,他们有没有发现你逃跑,你可是又把祸事给带回来了。”
原来这个男的就是当年素娥的定亲对象,在结婚的前一夜素娥就被独眼龙掳走了,而且是当着他的面强行带走的。当时这个男的,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素娥被带走,默默地流着泪,不敢说话,不敢反抗。现在素娥回来了,他没有惊喜,而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害怕独眼龙再次找上门,他永远也忘不了独眼龙那颗独眼在望向他时那寒冷的光,那光秃秃黑洞洞的的枪口对着他时冒着的冷光。
“他们都死了,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素娥冷冷的看着他胆小如鼠的样子,嘲讽的看着他小丑般的表演。
“素娥,真的?他们都死了?”那男的不敢相信,但又强迫着自己相信那午夜梦回依旧指着自己的枪管消失了。
“不信,你可以去看看。”素娥把他推出院子,关上了院门。
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这样对待着自己,他失失落落的离开了。
镇口子有人大喊着,“出事了,死人了。”
听见喊声,一夜不得休息刚睡下的人睡眼惺忪的穿着棉袄跑了出来,看看到底是谁死了。镇口的那间属于土匪们待的哨房已经只剩下灰烬,里面隐约还能看见几个烧焦了尸体。大伙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前排的头缩在领子里看着热闹,后排的也不怕空气中的寒冷,伸着脖子,踮着脚尖直勾勾的往里看着。
人们似乎想到了什么,“王寡妇,她是土匪头子的姘头,去她那看看。”
一伙人又跑到王寡妇那,只见院门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来。他们的第一反应,里面有人死了,一个个壮着胆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走了进去,只见偏房里两个大汉一个斜躺在床边,一个背朝上趴在地上,身上的血液流了一地,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凝固不动。走进正堂里,一个断臂赫然出现在眼前,而那个平常嚣张欺压百姓的二当家瞪着大大的眼珠,一脸的灰败与不甘,各种表情似乎在那一刹那都集结在他的脸上。
王寡妇似乎不知道众人进来了,没有任何反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胆大的人,上前喊了声。“王婶?”她还是没有反应。
壮着胆子,他掀开了被子,“啊”的一声,自己差点被吓个半死。只见被子下,王寡妇双手双腿被绳子紧紧缠住,她的头和身体已经分离,床铺上满是血迹。
一些年龄大的族老吩咐年轻人一路小跑去看看老王沟山上和那个什么三当家还在不在。很快那名青年就兴奋的跑过来,大声喊道,“都死了,没有人了。”
早已聚集在一起的乡民,在听到消息后,面面相觑,似乎一时之间难以相信盘踞在他们头上的压迫消失了。稍作沉默,“新年大吉,回家放炮去!”人们不约而同地喊道,每个人的脸上顿时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