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人类,你想过死亡么?
当你对生活的一切失去了信心的时候,当你孤苦无依的时候,当你落魄无根的时候,当你痛苦难当的时候,你是否有想过就此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是否曾想过,伸开双臂迎接死亡的来临,然后将所有的烦恼之事全都抛之脑后?
也许你想过。
不可否认的是还有那样一类人,他,她们就将面对死亡,却拼着最后的气力与之抗衡,只为争取到多一点能存活在这个世间,能够再多呼吸下这个世间的空气。
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而莫冰心就是这样一个人。
莫家是怎样一个家族?
世代承裔下那不为世人所知的药方,默默地在这个喧哗的尘世间隐匿在山林小村落里,轻轻的悄然的延续着家族的香火。
莫家的高祖,一代神医,用尽本身全力与药草打交道,终究研制出一套驻颜的秘方。可是,又有谁记得这样一位神医的存在?又有谁真切的将《颜驻本目》握在手中,仔细的观摩过?认真的研究过它内里所书写的对容颜永驻的秘法?
没错,莫家祖辈是似研制过几颗驻颜丸,而它们的功效至少在莫家现任家主身上保持得很好。就像莫昭海,就像莫延华。
可,也就他们二位了。莫家家主莫昭海的老伴,莫延华的夫人,都早早的因病而逝,她们都不曾服用过祖传的药丸,她们离世不是因为年华已失,只是生命有时候真的很脆弱,经不住风雨的敲打,经不住病魔的侵袭。而莫家持有的药丸不过才三粒,莫家两位男性家主各服用了一粒,余下的唯一的一颗,所有人都认为它的功效也当像前二粒一样,可是,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偏偏就这一颗是残次品?
莫冰心服用的就是这余下来的唯一的一颗。
莫家最好的医师葛青松,葛医师。在莫冰心小心翼翼地切割下那颗药丸的三分之一服用后,便差点昏迷不醒。葛医师征得家主的首肯,亲自取了一小粒作了深层的研究,得出的结论便是,它真的只是一颗残次品。
也许,那三粒药丸在研制的时候,将所有的精华都灌注在了那二粒里,而最后这一粒只沾染了少量的精华数,它的功效可想而知,它的后遗症也不难猜测。
莫冰心停下吹奏,觉得浑身上下的力道都被抽离了一般虚空。轻轻倚在树干旁,第一次,她的眼眸里溢上了难言的泪光,第一次,她那么想说她好不甘心,第一次,她后悔没能遵照姐姐的吩咐将她的尸身用作药引……
一切都晚了。
这是莫冰心在从花市离开后悄悄潜进莫冰雪的冰窑里查探她的尸骨时发出的叹息。
不是葛医师医术太烂,看不出莫冰雪的尸骨已侵入俗华,已不能作驻颜的最佳药引,而是他不忍看着莫家所有人对残存的仅有的一丝希望也消失。
可是,莫冰心是谁?一个冰雪聪明,心思绸密的妙女子,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在她存活的这几十年里,她研究了多少回秘法,对《颜驻本目》最熟悉的人除了葛医师,怕就是她了。
所以,一切真的晚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世间所有的机会都只有一次,一旦你让机会从你的手中溜走,就不要奢望它会再回来。这是常识,也是常理。
她不想认命,可她还能做什么?
脑中不自觉地浮上苏暮阳临终时皮肤脱落的残景,身子不由地颤动。五十年的青春年华一朝逝去,不论是对谁都是一种最震撼心灵的打击。哪怕是莫冰心这样一个清心寡淡之人,也不得不在岁月与青春面前低下她最昂的头颅。
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那头曾经美丽妖娆的黑色秀发而今已褪尽,只余下白得令人胆寒的颜色。那眼角曾光洁的肤面而今鱼纹像用刀刻般挥不去的沟鸿令人悲凉。那如玉如葱的肌肤再也看不见了,层层叠叠的褶皱那么明目张胆地呈现在那里。
两滴晶莹的泪珠奔出眼眶,经过纹皱滑落而下。就像天边忽见的流星,一闪一闪的却预示着一颗不甘的心就此飞离。
慢慢的滑下,慢慢地倒在树木旁。莫冰心疲累地蜷在那里,任一身雪白的衣裙将她破败的身子掩住。眼光迷离地看着前方,她渴望在那黑暗的深处里慢慢走出一个令她心安的身影,可是那里没有。她该庆幸吗?是的。而今的模样任谁看着都会落泪吧,还是不要叫他看到为好,就让自己曾经美丽的停驻过多好……
好累!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心绪。真的,很累。
独自一人走在这条无人的小道上,她觉得很难过。她曾经说,不想带着遗憾独自走在奔赴黄泉之路上,可今日,她还是一个人,带着遗憾在走这条令她疲累的道路。
好寂寞,黄泉路真的好寂寞。
道路的前方,依稀可以看到一座独木桥,桥的尽头是一座草舍,一个佝偻的老妇正端着一只碗,面带慈祥地远远地看着自己。
她是孟婆么?她是在等自己走过去喝下她手中那一碗孟婆汤么?她是自己人生最后一个路人了么?
不甘,太多的不甘在心田堆积,令她的步伐看起来那样沉重,那样的不甘不愿。
金泽一脚踩在黑沉的石块上,便看到那一抹蜷缩的雪白。眼睛透过那层胜雪的纱裙,便惊异在那一头银发之上。这个女子是谁?
为什么灵魂深处传来的颤动令他如此的不安?为什么?
俯下身,手指掠开掩了她整个面目的银发,眼光再也挪不开。这是张怎样苍老的脸?那密密匝匝的褶皱写满了多少数不尽的苍桑?可她的眉眼怎么给他如此熟悉之感?
掷起她的手腕,看着那粗陋的手臂,一滴血泪从眼角处滑落而下,浅浅地滴落在手腕之上,那么醒目的红,红得令他差点丢开这只手腕,退到黑暗深处。
“放开她!”
一声轻吼从远处飞涌而来,莫子谦心急火燎地冲过来,狠狠地拔开金泽的手,然后死死地抱住地上的老妇。泪水像无声的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一片天。
“心姨,心姨,你醒醒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小谦,为什么不同小谦讲?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心姨,心姨,你给我醒过来啊!心姨!”
心姨?
金泽猛地像被雷电劈中,怔在当场。她是莫冰心?她真的是莫冰心?怎么会这样?怎么才隔了那么短的时日,她就变成了一个老妇?不是有驻颜秘术么?怎么会?
夜,还是那么深沉,风,还是那么微凉。
泪水与哭喊纠结着,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久久的,像乌云来临的前夕,散不去,却只会越聚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