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幢小别墅,灰白色的墙壁,暗黑色的房檐,大门漆着暗红。别墅前方是一座不大的小花园,里面零星的种着一些不是很耀眼的花草,它很普通,很简单,却也价值不非。
金泽和董若昔此刻就站在别墅侧道上,顺着董若昔的手势方向,金泽淡然地瞅着这幢并没什么特色的小楼:“在里面?”
董若昔点点头,懊恼地挠着发丝,眼波里有难言的恨意:“别告诉我妹妹,什么也别告诉她,我不想她担心,不想她难过,一点也不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泽摸出支香烟,幽幽地点上,深吸了一口,令白雾迷蒙上双眼。在雾气萦绕下淡淡地掠过董若昔疲倦的面容:“是种什么心态呢?”
董若昔脱下高跟鞋,赤着脚慢慢地踱向道路另一端的一张石凳,缓缓坐上去,仰望着没有星光遍布的夜空。清凉的晚风吹过来,将她柔软的发丝吹拂而起,在空中旋转舞动,像极了一只夜间的精灵,一种风情,一种韵味,在空间里流动,勾勒出别样的画卷。
“我曾经有一个很美很幸福的家。勤劳的妈妈,辛苦的爸爸,对一切充满好奇与感动的妹妹。”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惨淡的悲凉:“这幢小楼曾经埋藏着我们全家的欢乐与幸福,那段时光是我这一生都不想忘记也不想错过的最美的时光,你能懂得吗?你不会懂得!家,对于我而言,对于我的亲人们而言,她是如此重要,重要到生命都因为有了她的存在才显得珍贵。”
家?!
金泽的心划过一道伤痕,很痛,很痛。可他,没有家,永远也不会有。
“可是,那些幸福与快乐仿佛还在昨天,今日却一下就被风吹走了,回都回不来。”董若昔的眼里升腾起无边的哀伤,层层水雾弥漫上来,将她精亮的眸子打湿,掩盖:“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一个变态的男人,在无法得到妈妈的柔情的瞬间崩发,他不止夺去了妈妈年轻的生命,还顺便抢去了我们所有的财富,像个高傲的胜利者霸占着我们的家,我们的一切,冷血无耻的将我们踢出来。”说到这的时候,她看向金泽,眸子里冷得如一汪冰泉:“你知道那时候我多大么?”冷艳的笑容荡在她的唇边,“八岁,哈哈,多么纯真的年龄,那脆生生的年龄,那让多少人怀念的童真时代!”
八岁!那么,那个时候,烟华最多也才五六岁吧?一抹叹息飘出金泽唇瓣的时候,董若昔嘲弄地冷哼,将金泽的叹息哼得荡然无存。只余一片惋惜在风中,在灵魂里游荡,找不到归处。
“爸爸拖着并不健朗的身子拉扯着我与妹妹,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已被伤害与感情击垮的人,残累的身子能将我与妹妹拉扯到成年已是他的极限,他再无余力看着我们找寻幸福。可他不知道的是,从妈妈的离世到如今,我们早与幸福擦肩而过,再也找不到幸福的一点根源,只求相依相守,只求这个家还能圆满。可这,也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最终的结果是他不堪病魔的折腾,终究抛下对我们的眷念追着妈妈的脚步而去。”
下雨了么?
风中带着潮湿的味道,几滴冰凉的水点拍在金泽冰冷的面上,怜惜油然而生。
董若昔轻拭着腮边残留的水痕,惨淡地笑着:“我不会让他们如意的,我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早在八岁的那刻,我就暗自埋下了这份不甘,我要长大,我要长到足够大,足够我报复他们的年纪,哪怕付出所有,也不悔!”
她站起来,俏丽的容颜上浮起满腹的怨恨:“你不知道吧,华夫人就是我现在的丈夫的正位夫人!”她扬起雪白的手臂,轻灵地转了个圈:“而我,只是个二奶!”她又笑了,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二奶,多好听的名讳,咯咯!那个华夫人几十年来竟然一无所出,作为女人,真的替她悲哀!”
她就算不说,金泽也能猜出故事的发展。一个没有子女的家庭不是完整的,所以有了董若昔,有了二奶,有了孩子,有了另一层意义上的独树一帜。她,应该是因着孩子的原因,而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受气的二奶!
“姓徐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华夫人引蝶去买货的根源都是出自我之意,不过,为了摆脱掉所有的嫌弃,我不会让那个老女人知道烟华就是我的妹妹,这一切花费了我不少的时间呢。”她走近金泽,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早就知道你了,从你进夜饮的第一天,从你第一次步入我妹妹的家,所谓的妈妈不过就是我在里面罢了。金先生,你的身体好凉,却让人莫名的安心。”她抬起头,双眸闪着灼人的光芒,表情慎重地看着他高耸的鼻翼:“你会对小华好吗?会一直一直守护着她吗?会叫她懂得什么叫幸福吗?”
会吗?金泽不知道!与烟华的相识相恋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数日,他不想说他一定会,但是他也不想说他不会。对爱情他已没了寻常人的真切,但对女人,他一向厚爱与珍视。他的掠杀食物谱上从来都没有女人这种生物,除了那令他实在受不住的情况,比如,那个叫林心泪的女人!百多年来,那也是他第一个掠杀的女人,他希望那是最后一个,永远!
“你会去自首?”金泽没给她答案,却反问道。
“不会!”董若昔离开金泽的肩颈,轻摇着头:“至少暂时不会,除非他们得到惩罚,除非烟华彻底脱离这场漩涡!”
“可能么?”金泽瞄着她落寞却坚定的脸庞:“你觉得烟华会一点不受牵连?别忘了她现在正在做的交易,别忘了那个男人去找的她开价一千万!”
“那又怎样?”董若昔冷冷地逼近金泽,寒意、恨意一并在她身体上散放:“烟华没杀人,没杀人巨罪!”
“单纯!”金泽还想骂点什么,终究捕捉到她眼底一飘而逝的伤痕咽了下去,他不想打击她,却忍不住想要帮她。
董若昔手指小楼:“凶器在姓徐的儿子手里,而他儿子早就死了!”……
金泽有些惊讶,却很好的将这份讶意掩饰在了灵魂里。
“答应我,别告诉烟华任何一点事,什么也不要说,请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请一定帮我,好吗?”她软弱地伸出手,软弱地仰起头,泪水遍及的眼睑死死地、可怜兮兮地看着金泽如水般的脸庞:“求求你,为了烟华,只为了她!”
很重,头像灌了铅般的重。
但是,金泽仍然点了头,闭上眼的瞬间,烟华浅笑的模样爬上心海,潮湿的吻扑向他冰凉的脸面,令他轻颤。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风里还有董若昔的香味,而她的人已随着夜色消失在尽头。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她们都是可怜之人,可怜的必有可视可爱的地方,就当这一切是他一次醉酒的肆意吧!
走在夜色掩盖的街道上,金泽觉得脚步很沉重。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着疲累。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也会因为女人而卷进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他更加不曾想过,人类的恩怨可以延伸到这样一种境地。
在他的字典里,第一次写入了包庇一词。
其实,若不是他的特殊异常,又怎会发现这一场蓄意捏造的连环杀人案?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职业,也许学着米克在约市那样开个小小的侦探社,怕是生意更过红火吧?
凌晨的风和着有些湿润的空气飞舞在他的身侧,一抹淡然无味的笑容爬上来,他突然很想,很想一个人。这次的案子应该很荆手吧?她应该还在忙碌吧?以她的性子,以她的风格,她此刻该还在局里,埋首在一个个案卷中毫无睡意吧?
脚步在思绪的纷扬中沿着它未知感管挪动,直到明亮的白炽灯的光芒射进他迷离的双眼时,他才恍然地看着前方的大门,这里是市公安局的大门。
值勤的警卫在夜风中仍然坚守着,冷风拂过他们棱角分明的脸,困意在他们眼眶内迂回,而他们仍然站立,很坚硬地站立。若是约市,怕早没了警卫,局里也早没了人烟。
“钟警官在吗?”这是个乏味的问题,空气中、灵魂里早就有了钟琪的味道。
“在,金医生进去吧!”警卫认得他,可他不认得这个警卫。只能笑笑,扬了扬手中的面包向里面走去。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的面包,而今却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与说辞。
灯光投影中,钟琪趴在桌旁,紧皱的双眉恼人地趴在她光洁却带着倦意的额上。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拿起旁边的外衣,轻轻地披上她的肩。
“金泽?”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边响起,程风眼底是深深的迷惑与不确定。
金泽回过头,笑道:“程科长也在啊?我路过听警卫说钟琪还在办公,就给她带了些吃的。”
程风淡淡地扯着一个微笑:“多谢你!”然后他走进来,轻搂了下睡熟的钟琪:“最近忙着一件大案,都没好好让她休息,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唉!”
一道浅浅的看不分明的刀痕划破心间,挥刀的人是程风,是钟琪的爱人。而伤痕的落处是金泽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