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国教育收费领域的逐步延伸、教育收费标准的日益提高，以及伴随着高等教育规模不断扩张而带来大学生就业日益困难、收入水平有所下降等问题，教育及教育投资问题更加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可以说，虽然教育一直是人们普遍重视的一个重要领域，但在国内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热烈地关注并参与有关教育问题的争论及探讨；这可能便是理论或思想主要源于社会实践及需求的缘故吧。
然而在10多年前，在国内理论界对教育尤其是教育投资的研究尚未形成热点的时候（国内只有少数一些学者从经济的角度对教育问题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并形成了教育经济学等成果），许毅教授便从构建其宏观财政理论体系的需要出发，系统地提出了科学研究教育尤其是教育投资、政府教育支出等问题的思路与理论框架。我作为他的一名学生，有幸在他的亲自指导下，参与并主要承担了有关这一课题的研究工作（其主要成果除发表于国内一些权威的杂志外，便是按照他所确定的研究框架而完成的我的博士论文。该论文完成后于1996年1月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从而对其教育投资方面的思想有较深刻理解和认识。
许毅教授关于教育投资方面的理论思想虽然形成于10多年前，但从今天看，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仍具有十分积极的现实意义。具体点讲，许毅教授对教育投资理论研究的贡献主要集中于以下几方面：一是提出独到的研究教育与教育投资的理论思路和框架，二是对马克思劳动力再生产理论进行了系统总结和阐述，三是对劳动力再生产理论与西方人力资本理论进行了科学评价和运用。
关于研究教育与教育投资的理论思路及框架
教育及其投资虽然非常重要，但毕竟只是整个经济社会结构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选择什么样的层次和角度切入这一领域，将直接影响并制约整个教育投资理论基础及价值观的建立，并进而影响到对教育及其投资的系统理解与认识。
许毅教授认为，“在马克思主义看来，人类社会的生产实质上可概括为生产资料的再生产与劳动力的再生产，也即是生产力的再生产。只有同时保障和实现生产资料再生产与劳动力再生产的正常进行，并使这两种再生产间保持一种比较恰当的比例关系，才能推动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与发展”。而“要想有效保障并顺利实现两种再生产的正常进行，就必须对生产资料的再生产与劳动力的再生产进行深入的分析和研究”。“然而，受种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与影响，长期以来，人们对社会再生产过程的分析研究基本上主要侧重于生产资料的再生产或物质资料再生产这一领域，对劳动力再生产的研究则有所忽略。在经济学说发展史上，除了马克思主义学说和古典政治经济学说曾对劳动力的再生产作过较多的分析、说明外，其他学说很少涉及，或者说至少未放在应有的重要地位上。只是到了20世纪60年代，随着西方人力资本理论的兴起，人们才把研究的视线重又集中于劳动力再生产领域，并对劳动力的再生产或人力资本的形成等问题进行了比较深入地分析和研究。但是他们的研究往往是从资本的角度，即从资本的投入和回报（资本增值）这个角度出发的，因而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如果能从马克思主义社会再生产理论的劳动力再生产原理出发，同时合理借鉴西方人力资本理论，进一步展开对劳动力再生产理论的研究，并依此来指导对现实经济过程的理论分析与探讨，将具有很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基于以上认识，许毅教授认为，教育作为培养、训练各类劳动者和各种专门人才的基本途径，是实现劳动者智力再生产的基本方式和手段，是劳动力再生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和内容，把教育投资的分析纳入到劳动力再生产这一理论体系内，从劳动力再生产的角度来展开对教育投资的经济分析，会更有助于全面、正确认识和把握教育投资的属性、作用、地位及其运行过程。不仅如此，运用劳动力再生产及社会再生产这一理论分析教育投资，还有利于从更广阔的背景上来分析教育投资与医疗卫生保健、社会保障、文化事业以及其他劳动力再生产要素之间的关系，这应成为今后经济理论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领域和方向。
可以说，我在《教育投资经济分析》一书中对教育投资地位、作用、属性，对教育投资方式选择、公共教育制度建立，对什么是合理的教育投资规模及教育投资来源与运用结构等的全面分析与评价，均是依据许毅教授的上述思想和指引。其中，根据许毅教授提出的理论分析框架和思想而对教育投资属性与规模的认识，可以说对如何认识和评价今天的高等教育发展仍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比如，许毅教授认为，教育投资可区分为生产性与消费性，即如果教育投资的结果主要体现在增加了劳动者技能与劳动者的生产效率，体现在提高整个社会的产量或提高受教育者个人的货币收入等，教育的投资应是生产性的；如果教育投资主要增加了受教育者的精神享受和心理满足，教育投资则是一种消费性支出。教育投资的决策者（可能是政府，也可以是个人家庭）应根据这样的区分，并根据所处的具体经济状况及条件而采取合理的教育投资决策。比如，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家庭收入较低、社会资源约束压力较大的情况下，把教育投资主要用于培养、训练劳动者的技能，即主要用于生产性方面，应是一种合理的、有利于经济增长和资源优化配置的投资决策；如果经济发展或个人家庭收入水平已达到可以更多地满足劳动者的消费性需要，以实现劳动者的全面发展，把教育投资较多地安排在满足劳动者对教育的消费性需求，同样是合理的，而且符合使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基本原则；这时如果不考虑这种可能仍一味追求经济的增长或利润最大化，这样的资源配置制度是不符合人性、不符合社会发展的目的与规律的。因此从质上讲，所谓合理的教育投资规模，应是符合社会经济发展需要，首先是适应社会生产力发展需要的规模，或者说是以满足劳动者劳动能力再生产需要为界限的规模，同时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这种规模还应能兼顾劳动者个人对教育投资的消费性需要。我个人认为，这些的观点和认识，仍可作为评价今天教育发展规模和投资政策的重要理论依据。
对马克思劳动力再生产理论与西方人力资本理论的系统阐述与科学评价
为研究教育与教育投资问题，许毅教授对马克思主义学说中有关劳动力再生产、教育等方面的论述进行了系统整理和阐述，同时对西方人力资本理论也进行了研究总结，这为确立科学的教育价值观与教育理念、从而为教育的基础性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源泉及依据。这些研究成果都公开发表并收集到《许毅文集》中。
比如，马克思主义关于劳动力再生产原理的核心观点是，劳动力的再生产不仅包括劳动者自身的生存，而且包括延续劳动者的后代，既包括劳动者及其子女的体力再生产，又包括劳动者及其子女的智力再生产。因为劳动力所有者是会死的，要使他不断出现在市场上，劳动力的卖者就必须像任何活的个体一样，依靠繁殖使自己永远延续下去，因损耗和死亡而退出市场的劳动力，至少要不断由同样数目的新劳动力来补充。因此，生产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总和，要包括工人的补充者即工人子女的生活资料。若从发展，尤其是从扩大再生产和科技不断进步的角度看，劳动者子女劳动能力的再生产在整个劳动力再生产过程中更具有深远而重要的意义，因为它从某种程度上讲关系着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未来。正是根据这样的原理和认识，许毅教授认为，要实现劳动力的正常再生产，从再生产的方式看，至少有两种模式可以选择：一是由个人家庭独立完成，即劳动者及其子女的体力与智力再生产所需的生活资料、卫生保健和教育培训等条件，主要由个人家庭用其收入来满足，这也是历史上早期劳动力再生产所普遍采取的模式；二是由个人家庭和政府、社会共同承担完成，即劳动者及其子女的体力与智力再生产所需的生活资料、卫生保健和教育培训等条件，除部分由个人家族以其所得支付外，其余部分由政府或社会出资提供。近代及现代社会采用的主要是这一模式。而劳动力再生产方式的第二种模式之所以会取代第一种模式，或者说政府及社会之所以要承担一部分教育投入的责任，并非是因为所谓的教育公共属性、教育的公共性、外在性等，这只是问题的表面，其内在原因是在于第二模式比第一模式具有意义深远的巨大优势：即它避免了在当代劳动力再生产尤其是智力再生产日益复杂、日益重要的条件下，因个人家庭收入不平等而带来的劳动者子女接受教育机会的不平等，同时也是政府按照社会公共需要或意愿培养人才的必然选择。应该说，由个人家庭和政府、社会共同承担教育投资这一劳动者智力再生产方式，是社会经济长期发展的一种结果。这些观点和认识对合理界定政府、社会对教育的投资职责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许毅教授对西方人力资本理论的总结，主要集中在西方早期经济学家对教育经济价值的认识、当代人力资本理论对教育经济价值的研究以及20世纪70年代后西方关于教育经济价值的研究等方面。通过总结分析，许毅教授认为，西方关于教育经济价值的研究和认识是随着经济社会的进步而不断深化的，西方学者针对教育的经济价值提出的许多有价值的教育经济思想，为人类树立起了全新的关于教育功能与作用的观念。但西方关于教育经济价值的研究，尤其是继古典政治经济学之后，以“资本”概念对教育经济价值所作的研究，虽然从形式上较好地说明了教育与教育投资的经济价值——能带来较高的收益回报，并证明了教育及其投资的重要性，但在实质上只是从资本—利润的角度说明了教育的经济价值，并没有充分考虑到整个生产劳动过程对教育经济价值的制约和影响。西方人力资本理论在分析形式上是对教育经济价值分析的改进和完善，使之更加具体而精致，但在实质上和体系上却陷入了狭隘的资本创造价值的框架中，从而不能从人类社会发展是依靠劳动力再生产素质提高这一主线来看待生产力的发展和劳动力再生产这一原理。而马克思主义的劳动力再生产理论体系，通过将教育经济价值的分析放在整个社会的生产循环过程中，不仅有利于揭示教育与劳动力再生产的关系，而且可以反映教育与物质再生产之间的内在联系，因而具有十分丰富的内涵。因此，许毅教授认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将人力资本理论的许多认识和观点作为马克思主义劳动力再生产理论的补充，我们可以在运用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和劳动力再生产理论分析框架的前提下，适当吸收人力资本理论等关于分析教育及教育投资经济价值的思想和方法。
这样的分析与评价应该说是比较客观的。这充分体现了许毅教授在学术上兼收并蓄、继承发展的科学态度。
写于2006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