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院里一个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有一个丫鬟趴在床上,大腿那里血肉模糊,额头虚汗隐隐。
她就是被杖责三十的芍药。
三十板子可轻可重,她看似被打的皮开肉绽,可实际上并没有伤筋动骨,茯苓是大夫人的人,是以并不敢真动她,况且萧姝还给她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
芍药想起了茯苓的传话,她不知道萧姝为什么会那么说,直接的挑衅?太可笑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她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窗户边,将一个纸条塞进一个瓶子里,然后将瓶子扔进窗外的小河里。
当初萧家先祖建府时,特意圈了一个泉眼,水为活水,汇聚成小河,自西向东流去,最终流向府外的绿河。
而那个小瓶子,也慢悠悠的随着水流飘向绿河,那里,自然有捞瓶子的人。
入夜,圆月当空,在绿河的水面上,飘着一艘船。船上戴斗笠的青年看到天上有个小黑点正慢慢变大,然后当他看清那是一块正向他飞来的巨石时,那巨石已落到眼前,一下子砸沉了小船,砸死了要捞瓶子的人。
那声响动巨大,一霎时河面上开出了一朵巨大的浪花,浪高百丈,十分壮观。然后那浪花渐渐沉寂,水波漾漾,河面上飘出了碎木板以及一具尸体。
他大概到死都想不到,天上怎么会掉下一块石头,而那石头又怎么会正巧砸到了自己。
第二天,当人们看到河面上的尸体以及碎木板时,便赶紧报了官,上面的人吩咐京兆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京兆尹那老头子为这事忙的焦头烂额,以至于晕倒在大街上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此案就此不了了之。当然,此是后话。
同样在第二天,在萧姝前往伽蓝寺的马车上,丫鬟荷香在同萧姝谈论此事:“小姐,你说好端端一艘船怎么碎成了渣?”
萧姝道:“大概上天看它不顺眼,打个雷劈了。”她有些疑惑,上辈子好像没听说过这事儿。
荷香默,稍后道:“也许吧,要不怎么碎的那么彻底。”
一个时辰后,三辆马车出现在伽蓝寺门口,一个小沙弥赶紧迎上来:“方丈说,萧老爷是他的故友,若是萧府来人,必得好好招待,施主,请随我来。”
萧姝一行人随他进入寺庙,入目便是如织的人流。
伽蓝寺是景国三大寺庙之一,位于蓝山山脚下,而绿河正好绕蓝山而过。伽蓝寺距离国都最近,因此来这里烧香拜佛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故而香火极其旺盛。而且,伽蓝寺种满了樱花,春末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故而每到这时,伽蓝寺的人总是特别多。就算不是为了烧香还愿,也是为了欣赏樱花而来。
萧姝一行人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毕竟今天来这里的姑娘们特别多。况且萧姝萧蔷在下马车前皆带好幕离,想看清楚她们的面貌很难。
来到客院,小沙弥交代了一番便离去了。
萧蔷是被金嬷嬷背过来的,毕竟腿受伤了,况且又是十二岁的小女孩。萧蔷看着她被安顿好,便去了隔壁的一个屋子。
待荷香收拾好,已近晌午。
茯苓端来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醋溜白菜,红烧茄子,香拌莴苣,番茄烧豆腐。白紫绿红四色都有,而且食材新鲜,看着就开胃。刘厨娘的手艺果然很好,菜式普普通通,但是每样菜都精致可口。
“荷香,晚饭后让刘厨娘来我这一趟。”
“是,小姐。”
饭毕,萧姝将荷香留下,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在这伽蓝寺,上辈子可发生了不少好事情,例如被退婚事,例如暴打丞相之女,例如她的右眼永久失明。
这一桩桩旧事,该怎么抹平?要躲着那些人吗?
萧姝叹了口气,随手折下路边的一支樱花,边走边思索,她并不是特别聪明的女子,上辈子离家后的五年里她学会的也只有坚持活下去,对于那些心计和谋略她并不是十分擅长,所以复仇所依靠的只有先知的记忆。可是她不能确定,今生的所有事都会按照前世的轨迹运行,就算是和前世一模一样,但被她改过的事,以及接下来所引发的一定会有所改变。
所以自重生来她所做的每件事都在算计。对萧茗,是试探利用,对萧刚和于双飞,是挟恩以报,对云丹秋,是胁迫,对荷香,也不是纯粹的疼惜。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讨厌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继续下去。
也罢也罢,想这些干什么,她自嘲而笑,来到这么个樱花烂漫之地,连心绪都像这樱花香气一样乱飘了。
她只需记得,向前走就好了。
萧姝身着绿裙,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缓步向蓝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