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奶奶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大概是因为身为南城村的灵女,全村人都对她十分之敬重,几十年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当面顶撞她。
我看清醒不太对劲,就上前拉着姜月言,让她别继续说了。
姜月言深吸几口气之后,转身匆匆离去了。我也不好再在这里呆着,毕竟我能来见着这个灵女,还是仰仗着她孙女的面子,我在这里压根就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的。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有人将晚餐送到了房里,在外屋给姜月言铺了一张床。姜月言知道,这肯定是奶奶的安排,为的是照顾我这个脚受伤的人方便些。
来人还拿来了几根粗大的蜡烛,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村人自己制作的。姜月言点上一根,屋子里立即明亮了。
她随后打来一盆水,放在床边,一直不说话,将毛巾打湿了,递给我,我接过毛巾,仔细的擦着脸,心情好多了。
蜡烛燃烧的香气,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童年。我说以前养父在的时候,祠堂的隔壁就是上课的教室,村子里那时候也没有通电,晚上就点小油灯。我小时候特别怕黑,到了晚上不敢离开小油灯两步以外。很长一段时期,夜晚就是在如豆油灯下度过,看着燃烧的灯火,听着养父讲故事,故事里有好人坏人,有白雪公主和王子,王子,永远都长的英俊帅气,永远都骑着白马。公主,则永远都是美丽善良的,有时躺着睡着,一觉不醒,有时会变成美人鱼,在海边哭泣。
现在想想,养父以前讲的故事还是挺时髦的,相比与诡异的鬼故事,这些美丽的童话显得那么奇妙瑰丽。
我讲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姜月言,她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她是真的累了,我从床上抽过一条被单,披在她的背上。
清晨的南城村笼罩在淡淡的雾气里,雾气来自村后小河,水面上雾气腾腾,远山只剩下个轮廓,如同一幅泼墨写意的国画。
今天是阴历十五,据村里人说,每月初一十五两天,是灵女升坛的日子,照规矩,今天整个南城村村都不得动烟火。
我和姜月言吃了碗开水泡的米糊,权当是早饭了,这东西我很熟悉,我养父说我小时候没喝过一天的人奶,都是喝这个东西长大的。
半上午开始,南城村的街道上有了脚步声,一阵接着一阵,村里有人迎接着,向姜月言奶奶的小院子涌去,在门口排起了队伍。
这应该就是哑女昨天提示的那句话,我和姜月言十分好奇,也跟着人群来到小院门前,这些人大多是乡下人打扮,也有几个打扮光鲜的城里妇女,远远离开村人,聚在一处小声的窃窃私语。
阿冲站在小院门口,一脸严肃表情,不断有人出来,有人进去,每个人在进院之前,都要把钱交给门口的阿冲,有的人带来了猪头三牲,阿冲挥挥手,两个村汉走上前,把东西抬到前面院子里去。
一切都规规矩矩,秩序井然。阿冲看到了姜月言,向她招手,把我跟姜月言让进院里,院子当中,一个大瓦盆里燃烧着烧纸,一个和阿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拿着半截竹竿,小心的拨弄着火盆里的烧纸。冒出的烟,有一股古怪的臭味,闻到这股子臭味,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姜月言也是脸上不好看。
“是月言啊!进来吧!”屋里传出奶奶的声音。
屋子里依旧黑暗,不同的是,奶奶已经不再像昨天那样一脸病容,再次变的神采奕奕,床前蒲团上跪着个中年女子,奶奶对她说:
“你小孙子是被蛇精缠身了,在他屋子周围洒上雄黄粉,留下一个豁口,多喝些浓茶,明天还是不行的话,雄黄粉分量加倍,也就没事了。你去吧!”
妇女磕了个头,退出门去。
“月言,来!坐到我身边来!”奶奶对姜月言招了招手。
姜月言依言坐在床沿上,她心里应该还有昨天目睹了赵九州杀人换命的疙瘩,可这会儿任谁都看得出,今天应该是灵女的大节日,所以不会把坏心情继续发泄出来。
她奶奶其实十分慈祥和蔼,她摸着姜月言的头,笑着说:“上来,像我一样,盘腿坐,舒服着呢!”
姜月言摇摇头:“不了,我害怕。”站起来坐到窗台边的椅子上。她本想离开,但还杀出了脚。
我倒是十分好奇了,这个灵女,她怎么会知道别人家的一切呢?难道是别人告诉她的?还是说她也精通道门的相卜之术?但是即便是如同禾云真那样的“先天演卦”,也需要事先知道对方的必要信息,才能有依据地算出对方的命运。这灵女的方法却是更为神秘莫测。
我们刚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一个妇女走了进来。
这次进门的是那几个城里妇女之一,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气味,姜月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对气味非常敏感。
我看这女人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衣服光鲜,应该是家里经济状况蛮好的,但是面容却有些疲惫,气血不顺畅。
她跪在那个蒲团下边,双手举在头顶,重重向着灵女磕了一个头之后,对灵女问道:
“大仙,我的身体有些不适,最近我总是觉得浑身乏力,吃什么也不香,晚上睡觉也不踏实,经常做恶梦,梦见有个人站在床前看我,我怎么喊他,他也不走,就是站在床头上看着我。大仙,您帮我看看是不是着了什么道了?”
奶奶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随即说道:“脚步飘浮,面色潮红,眼皮浮肿,乃水火不济,属阴阳不调。”
不错,这个论断是合理的,我瞧着也是这么一回事儿,说明这奶奶不是骗人的,还真有点本事。但这还不足以说明她就是全知全能,只要稍微有点中医理疗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奶奶眼皮子眨了几下,停顿了一小会儿之后说着:“你男人应该很少回家吧?”
这妇女一听,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脸上一片红晕,随后低声答道:“是……是啊,他在外头比较忙,很少回家。”
奶奶点头说道:“你没事,回去吃点感冒药,盖上被子发发汗,睡一觉就好了。”
妇女一阵激动,但脸色随即又沉了下去,似乎是难以启齿地问道:
“真的?原来我没事啊!大仙,您再帮我看看,我们家那口子......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奶奶轻咳了一声,眯着眼睛说道:“别叫我大仙。你只可以问一个问题,我不好再说了。”
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递到床前,着急的说:“您帮帮忙吧!我这大老远的,再说,第一个问题也太简单了。”
奶奶犹豫了片刻,看着床前的那一沓子钞票,点头说道:“好吧!看你有诚心,我就告诉你,但不收你钱。你猜得没错,他在外面有人了。”
女人还要张口问,见奶奶摇了摇手,不情愿的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我去,我在一旁看得真真的,真是服了,连人家老公在外头有没有人都能算出来,这是什么术法?难道她有“通天目”不成。
姜月言随后也跟我使了个眼色,她坐在这屋里很不舒服。但我想要再看看,我对这老奶奶的术法实在是好奇得不行,大概这就是阴阳行人的通病吧,见着自己没见过的术法,或者是想不明白的,都希望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