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摊在祠堂的房间里面,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养父坐在我身边。我只感觉头痛欲裂,一摸头才知道自己的头上帮了一层厚厚的绷带。那女鬼把我撞在墙壁上,没死已经是万幸了。
我养父说道:“别碰,伤口还没有愈合。”
见到养父坐在这里,我心里就安了一些,我问道:
“爹!那个老婆子呢?”
我养父抽了一口烟,叹息一声说道:“最后还是让她给跑了,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好处也没捞到呀!”
我突然想起陶顺子的死,内心一阵愧疚,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但还是没能够救下陶顺子。
“爹!顺子哥他……”
我养父表情很平淡,只是语气温和地说道:“这不怪你,别太往心里去。”
养父这么一说,我内心更加难受,一个转身,又是泪如雨下。陶顺子只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们一家人对平时对我非常照顾。他是他们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我能够想象在失去他之后,他们家会遭受到多么沉重的打击。
“爹,那个女鬼和老婆子都没死,还吃了顺子哥的心肝,会不会很难对付?”
其实答案我已经猜到了,但我还是任性地想要养父亲口告诉我。
我养父说道:“血炼奇门的术法不知道需要吃下多少活人心肝。可是那个女鬼的本事,肯定没有之前那么容易对付。再说吧,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看得出养父也是很悲痛,他身为一个洗冤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村子里连续两个男子被女鬼夺走了心肝。这种屈辱,忍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他没有表露在外边,而是深深埋藏在心底。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房间里,我就这么躺着哭泣,我养父在旁边坐着抽烟。
过了很久很久,当我感觉自己已经哭不出眼泪的时候,我背对着养父,咬紧牙关,对我养父说了一句话:
“爹!我想成为一名洗冤师,越快越好!请你教我,让我变得像你一样,有能力去保护村子里的人们!”
说完这话,我眼泪刷的一下又滴了下来。
我养父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句。
起来吃过饭之后,我养父说,要带我去陶顺子家走一趟,那里正在办白事,去拜祭一下顺子。
我有些不敢面对他们一家人,虽然陶顺子的死跟我无关,但我心里就是放不下这道坎!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敢面对他那两个比我还小的儿女。这对儿女还不懂事就失去爹,往后的一生都将活在阴影里面。
我越想内心越煎熬。
但最后我还是去了,虽然心里害怕许多事情,可终将要去勇敢面对,不然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陶顺子的丧礼,尽管害怕但还是要去好好拜祭的。
我和养父一起着手准备给陶顺子拜祭的物品,我见养父从房间里的一个小盒子拿出几万块钱,养父平时没什么钱,这几乎是他毕生所有的积蓄了。我知道他是想给陶顺子的爹娘。
我养父又在后院宰了家里仅有的几只鸡鸭,然后又做了许多面条糕点。可怜我们家应该说是陶家村,甚至是这一带比较穷困的家庭了,我养父不种田,又不做生意,一心只是帮冤鬼洗冤的他,从来都是只赔不赚的买卖,哪里有什么经济来源,还不都是靠着村里人初一十五往祠堂里面捐的香火钱。
我养父常常笑说,这些钱是他替祖先们花的。
但尽管如此,我养父依然是村里备受尊重的人。尤其是这次陶二平的事情之后,他在村里人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分。
实在是拿不出太多像样的东西,这些鸡鸭平时我们都不舍得吃,只有在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或者是重要节日的时候才舍得杀。
去年有个特别搞笑的事情,村里的一个媒婆,没事儿找事儿地给我养父介绍了一个女人,是个村里三十多岁的单身女人,特别希望能够撮合她跟我养父。那一次媒婆带着那女人来到祠堂,本来我养父就不往心里去,结果吃饭的时候,连个好酒好菜也没做一顿。
那媒婆心里不是滋味了,当面就批评我养父,说人家姑娘都来了,你也不好好杀鸡杀鸭款待一顿。我养父抽着烟就说:“家里养的鸡鸭不多,不舍得杀!”
那媒婆气得的呀,当场就和那女人走了。
弄完了这一切,我养父各用扁担挑着两箩筐的祭品,而我则是两只手领着一些自家酿造的米酒,赶往陶顺子家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酷夏的季节里,这里的天空一直如此阴霾。今天早上醒来之后就是这般模样,天空中好像被蒙了一层厚厚的薄纱。
就连我养父也都无法从阴阳风水学的角度解释这种奇异的天象变化。但依然有很大的一块云彩,呈现出赤黄颜色,高挂在远方的天边,很是诡异。
这等天相异常,本来就引人注目,如今发生在一向平静。但是今天我在赶往陶家村的途中,却是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只不过数日之间,往日里向来平静的蛮荒山村上,开始聚集了许多陌生面孔,个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心怀鬼胎。
至于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我就不得而知了,大概是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消息不胫而走。不管怎样,这种局面,自然绝非我们这里的人所乐见的,相反,对此极为恼怒。比如村长陶邦就严正声明,凡是外来的陌生人,一律不得进入陶家村的地界,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随后其他的几个村庄也纷纷效仿。所以我们所见到的陌生人,多数都留在乡间交界的一些路上,时不时向本地人打听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就在我和养父快要走到陶顺子家里的时候,一个在田间蹲着吸烟的眼镜男突然走了过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他丢了烟头,很有礼貌地向我们询问道:
“老乡,抱歉打扰一下,问点事情可以吗?”
对于这些人我养父早有了警惕性,我养父阅鬼无数,连鬼在想什么他都能知道,更别说人的那点小心思了。他稍微打量了一番这个一身泥垢地蹲在路边的眼镜男,大概是觉得人家只不过是想问点事情,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我养父就说道:“这位先生,我们赶时间,你有什么事情快问吧?”
当然我们一猜也知道他要问什么,可这个眼镜男一反常规,笑问道:
“请问这一带有阴阳先生吗?我有点事情想要求教一下他。”
他这一问,我是有点发愣,首先我反应过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找阴阳先生做什么?反封建?反迷信?不管是哪种,都有可能害了我养父。虽然我养父不是阴阳先生,可洗冤师这一行当跟阴阳行还是有些类似的之处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针对我养父来的。因为我们这一带,就只有我养父有捉鬼除妖的本领。
我老爹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淡淡说道:
“不曾听说!也许有吧。你可以到别的地方打听一下。”
那个眼镜男稍微怔了一下,但随后嘴上露出了笑容,见我和养父离去也没说话。
不过我刚走出几步,感觉自己口袋里伸进去一只手,是那个眼镜男的手,我一回头,他已经把手抽出,站在原地笑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地摸摸口袋,是一张卡片的东西。随后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将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示意我打电话给他。
我养父稍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他已经注意到了。我拿出那张名片偷偷瞄了一眼,上面的署名叫做丁昆山,正面的职业写的是“特殊事件调查专员”,而随后我翻过背面看了一眼,上面的职业写的却是另外一种,名为“行脚商人”。
其实这两个职业我都不知道,所以这个丁昆山究竟是干什么的,我心里没底。不过这张名片我还是会保留着,待会儿拜祭完陶顺子之后给养父看一看,他阅历丰富,说不定能够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感觉这个人看上去蛮有本事的,他给我的感觉跟我养父是一样的,都是那种很精干、深藏不露的人。既然现在女鬼苏荨和那个老婆子那么厉害,我养父一个人对付她们有些吃亏,如果这个眼镜男有本事的话,没准能够帮上我养父忙也说不定。
有了这一层念想,我把名片塞进了口袋里。
进入陶顺子家里,现在满墙的白布花圈让人的心情一下子消沉了许多。陶顺子的人缘十分之好,前来送行的人很多。村长陶邦一家,还有陶家村的许多村民都身穿暗色服饰,来到了家门口,大家心意一致,都准备送陶顺子最后一程。
这时在堂前,还有几位专门做法事的师傅做了一场常规的法事,随后众人开始为陶顺子送行。抬棺的人是陶顺子的兄弟,在唢呐和仪仗队的簇拥下,在陶顺子父母妻儿的陪伴下,将陶顺子的棺材抬到了山里埋葬。
大家伙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这就意味着这个人将永远与我们诀别了。所以这个时候,他的子女们,亲朋友好友们哭泣的更加凄惨了。
我也在这个时候留下了热泪。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么一个老实人的离去而发自内心地感到悲伤。
原本我也以为,这一遭是陶顺子离开陶家村,离开我们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步。但是随后,就在仪仗队从我们目光无法触及的远方时,养父却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怪腔怪调地说了一句:
“你以为他真的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