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臻却不为所动,声音淡如雾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宜一怔,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祭司姐姐,要受到这样的冷落?仿佛受了打击一般,耷拉着脑袋,不甘心道:“离皇帝伯伯的寿辰还有好几个月呢,你就这样日日坐在驿馆里,闷也会闷出毛病的!”
聂臻微笑,高处不胜寒,耐不住寂寞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而聂臻早已经习惯寂寞,何况陪伴她的有通人性的雪貂,从未真正寂寞过!
祭司姐姐的安静,沉默,通达,智慧,时时刻刻地吸引着可宜郡主,有什么牢骚都一古脑儿地朝祭司姐姐说,祭司姐姐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从不多话,偶尔会来一两句点睛之语,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仿佛看透世间一切,让可宜敬佩得五体投地。
可宜郡主很享受和祭司姐姐在一起的时刻,母妃回朔州,要带她回去,她却怎么也不肯,坚持要留在京城,母妃见她年岁渐长,知道她有自己的主见,也不怎么勉强她,将她留在了京城!
见祭司姐姐不理他,可宜郡主单手托腮,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我最不喜欢六皇叔府里的那个苗夫人了!”
“苗夫人?”聂臻声音微扬,可宜郡主却似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是啊,叫苗贞贞,贞节牌坊的贞,我最看不惯她了,一脸的做作!”
苗贞贞,贞儿?聂臻不觉失笑,“她怎么了?”
这位皇室小郡主有着天生的骄傲和率性,不屑道:“在六皇叔面前,就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只要六皇叔一走,她就原形毕露,可凶了!”
“你怕她?”聂臻轻轻一笑。
“怎么可能?”可宜郡主差点跳了起来,“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两面三刀的女人,在六皇叔面前嗲嗲的,在下人面前就凶神恶煞!”
“你六皇叔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明白?”聂臻淡淡道,皇室中,这种女人见得多了,代表人物便是温柔那个女人,人前温柔似水,贤良大度,人后心狠手辣,心机深沉!
可宜长叹一声,“祭司姐姐,你有所不知,这男人啊,偏偏就喜欢这个调,六皇叔也不例外,那苗贞贞的声音甜得我浑身发麻,可六皇叔就是喜欢她,苗贞贞越是受宠,就越飞扬跋扈,忘了自己是谁了,只要六皇叔一回来,她就立即收了爪子,变成了温顺的小猫!”说完,伸手摸了一把小雪貂,愤愤不平道:“比貂儿还要温顺!”
说到此,又自顾自道:“我真不明白,苗贞贞有什么好的?论样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论才学,就会唱歌,论气质,也一般般,论家世,出身贫寒,原来是歌女,不知道六皇叔是不是眼瞎了,还是头脑发昏了,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东西?”
她气鼓鼓的样子让聂臻不觉失笑,漠然道:“端庄的女人会让男人敬,但不一定会爱,再漂亮的女人,看多了也会疲劳,或许就是她这种你看不上眼的特别风情,反而让你六皇叔对她欲罢不能!”
“反正我讨厌她!”一想起苗贞贞矫揉造作的模样,可宜就气不打一出来,若是她在六皇叔面前说苗贞贞不好,不但不起丝毫作用,反而会惹来六皇叔的不悦,吃力不讨好!
“苗贞贞好与不好,自有你六皇叔评定,与你有什么相干?她又不是终日陪伴你左右?”聂臻无声而笑。
“我当然知道了,可如今我住在六皇叔府里,时不时就要看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看得我心情都不好了,现在六皇叔就这么宠爱她,要是以后生下皇嗣,还不是要飞上天了?”
聂臻漠不关心,淡淡道:“她不过是个妾室,上面还有王妃,侧王妃,就算生下皇嗣,也不可能一飞冲天!”
谁知,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可宜就更是哀叹连连,“别提了,祭司姐姐,你知道吗?六皇叔的王妃不是个牌位,只剩个鬼影子而已,侧王妃倒是活着,可入府快一年了,连点动静都没有,也难怪苗贞贞这么得意了!”
“你六皇叔没有子嗣吗?”聂臻心头一动,不经意问道,建立在别人生命基础上的幸福,我也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然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生气了,我就是看不惯那个苗贞贞的做派!”说到激动处,可宜拍案而起,头上珠宝撞得簌簌作响,将苗贞贞的可恶一五一十地告诉祭司姐姐,一吐为快!
可宜郡主越说越生气,满脸的恼恨,“我真是搞不懂六皇叔怎么想的,封一个死人为妃,已经够惊世骇俗,匪夷所思了,现在还纳个让人这么烦心的女人进来,虽然王府这么大,可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着就烦,这个六皇叔,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六皇叔了!”
可宜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聂臻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师哥用两年战争为她争取了一个名分,偏偏这名分是她最不想要的,也最不屑要的!
师哥虽然最早欺骗了她,可还是天底下最疼爱她的人,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依然弥足珍贵,不知道师哥得知她死讯的时候,有怎样的悲痛和愤怒?
如果师哥知道她现在还活着,但人生已经一团糟,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时隔多年,云中城的影子已经逐渐远去,聂臻只愿在师哥的记忆中,她永远是那个清灵若仙的小师妹,没有沾染世间尘埃,而不再是这个满腹心事满腹秘密的北齐大祭司!
见祭司姐姐默然不语,可宜郡主若有所思,忽然异想天开道:“六皇叔的王妃叫聂臻,这个讨厌的女人叫苗贞贞,听起来一模一样,祭司姐姐,你说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难道在六皇叔心中,把苗贞贞当聂臻了?要不然我觉得以六皇叔的品味,怎么也不会看上苗贞贞!”
聂臻冷笑,淡然以对,“你刚才自己也说了,男人就是喜欢这个调,现在又突发什么奇想?”心底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六皇叔的品位很高雅吗?处心积虑虚情假意夺取别人最珍视的东西,只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果你知道这些事的话,还不知道要吃惊成什么样子?
可宜一愣,转念一想,觉得祭司姐姐说的有道理,“也是,宋徽宗还和名妓李师师有过一段风流情史,六皇叔喜欢一个歌女,也许就是觉得她与端庄高雅的大家闺秀不同呢!”
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不妥,吐了吐舌头,不屑道:“也不对,苗贞贞哪里能和李师师相提并论呢?李师师色艺双全,通晓音律书画,温婉灵秀,气质优雅,虽然身份卑微,可是深明大义,敌国入侵之时慷慨解囊 大义凛然,如此奇女子,又岂是苗贞贞那种货色可以比得上的?”
她慷慨激昂滔滔不绝中,忽然想起正事,双颊羞红,声音低了下去,怯怯道:“祭司姐姐,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啊?”
聂臻对上那双满是期待的晶亮眼睛,面纱下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心痛到麻木,却用温柔如水的声音告诉她,“我要闭关一段时间,等我出关之后,就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可宜郡主立即激动得两眼发光,“真的?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娶了妻室没有?他会喜欢我这类型的姑娘吗?”
聂臻沉默看她半晌,静静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可宜立即意识到自己太过欣喜,以致失态,不好意思朝聂臻一笑,“对不起啊,祭司姐姐,我太高兴了,对了,你要闭关多长时间?”
“长则两月,短则一月!”
“那么久啊?”可宜郡主有些失望,可眼眸马上又焕发出灼热神采,“反正已经等了三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一两个月,祭司姐姐,这一次可一定不能让我失望,父王已经派人送信来了,说已经替我选好几位不错的王孙公子,就等我回去亲自挑选!”
“你父王这么疼你,选的自然错不了,你又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聂臻淡淡道,眼前的雪地红梅,终究抹不去心头的愁绪!
可宜郡主忽然茫然地看着聂臻,脸色灰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北齐可汗说的是真的?他…已经死了?”
聂臻不置可否,世事沧桑,透过繁华如锦,看到的是皇家的冰冷和残酷,只漠然以对,“他还活着!”
豫王府。
君玄影目光沉沉地凝视手中的凤镯,晶莹碧透,温润顺滑,细腻水润,委婉不失大气,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就是在宫中,这样的成色也不多见,就如同云中城一样,晶莹剔透,绿水结绿玉,白波生白圭,曾经和臻儿的雪腕配在一起,浑然天成。
可臻儿的手镯怎么会到了冷啸天的手上?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君玄影的目光有几分狐疑,几分深邃,几分盛怒!
“王爷,侧王妃求见!”星辰忽然低声禀报道。
君玄影抬起眼眸,淡淡道:“让她进来!”
易清绾一袭月牙凤尾罗裙,华丽繁复,透出高贵不凡的身份,脸上挂着端庄优雅的微笑,“妾身参见王爷!”
君玄影轻轻颔首,却不开口,易清绾见状,莞尔一笑,“王爷终日忙于公务,一定累了吧,妾身煮了梅花茶,最是清醒提神!”
说完,身后的婢女采澄立即灵巧地送上茶盏,“这是小姐在下雪的时候,亲手采摘的梅花,烘干之后煮茶的,茶水是用窖藏的春雪融化的水,才能煮出梅花的透骨香!”
一股清幽的茶水倾泻而出,雾气升腾,梅花茶散发出淡淡清香,满室芬芳,易清绾身上更是幽香阵阵,沁人心脾。